“陛下,如此優待天師道的道人,是不是有些不妥?”李茂覺得皇帝經過江南一事後,對道教有了一些過於狂熱的苗頭。
若說之前皇帝對神鬼之事漠然無視的話,如今就像是發現了什麼可以利用的力量一般興奮。
但無論是佛教也好,道教也好,凡是宗教,朝廷都不應太過偏頗。以宗教之力聚集民眾實在是太過容易,若給他們發展壯大之機,隻會讓民間的財力和人力集中與宗教之中,影響到朝廷的財政收入、兵源、土地和徭役的征役。
“李愛卿多慮了,朕並不會給龍虎山什麼實權,隻是承認他道家正統的祖庭地位,再給幾位嫡係弟子一些封賞而已。”楚睿心情大好地讚道:“還是多虧了李愛卿提出這個建議,讓道士們去疏導民眾,果真比以往官府介入更有效果!”
“此事並非微臣之功,若不是陛下仁心仁德,四海歸心,就算臣的建議再好,也不會得到如此成效。龍虎山向來隻支持正統,又信仰天地,陛□為天子,乃是受天道庇護之人,道教派出弟子前來輔佐,乃是順應天理,不該過於嘉勉。”李茂隻好換個說法讓楚睿不要太過借助道教的力量。
這是一把雙刃劍,偶爾用之確有奇效,但長期倚重卻並非良策。
“朕知道李愛卿的顧慮,李愛卿是實誠之人,也隻有你會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楚睿心情好,看李茂更是什麼都滿意,“愛卿不驕不躁,實為朕的福氣啊。”
“陛下謬讚,臣惶恐……”李茂趕緊謝恩。
張玄進京,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見顧卿。
“若不是知道那位邱老太君是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我還以為你要去會意中人呢。”住在禮賓院裡的張遠看著師弟一本正經的對著銅鏡正著衣冠,笑著打趣道:“莫不是那位‘天君’看人還看臉?”
“天君不是那樣的人,但衣冠整齊些,總顯出我的敬重來。”張玄有些沮喪的看著鏡中的自己,覺得大不如前了。
“你悟得的道,真的都是從那位邱老太君身上得出的感悟?”張遠有些不信的問自家的師弟。師弟的變化所有人都看在眼裡。若說真是有天君下凡,他是將信將疑的。
“天君早已預測到了我要遇見的人和事,也勸我從這些人和事裡去尋找道的本源。所以我悟了。”張玄點了點頭。“以前數次悟道,都是天君指點與我。”
“你說,我也去拜訪一下那位邱老太君,如何?”張遠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爬起身,“我覺得我皮相也不錯……”
“都說了天君不是看臉的人……”張玄見張遠褻瀆他心目中的偶像,心中甚是煩躁。不過突然間,他又有些不確定的說:
“天君好像對凡間的武學挺感興趣,若你去給天君舞個劍什麼的,說不定天君就會對你另眼相看?”
張遠一聽,沒啥興趣的又躺了下去。
“啥?想求個機緣還要上門賣藝?我如今已經是而立之年了,實在是裝不得乖,賣不了可愛。這機緣還是你自留,自留吧。”
這一路上,也不知道見了多少想讓他露一手看看的朝廷官員。
露你妹啊,我的劍是拿來雜耍的嗎?
喜歡看人耍劍,這天君也太降格了。
還是讓缺心眼的師弟和她玩去吧。
張玄見師兄沒有了興趣,便一個人登門造訪。
張玄如今也是京裡的紅人,許多人也知道信國公府的邱老太君很賞識他,所以那門子放他進去的十分乾脆。
張玄順利的進了持雲院,拜過了邱老太君,定睛一看……
他料想的沒錯,天君的功德回來了不少,但依然沒有達到鼎盛時候的一半。與此同時,一股黑氣若有若無的籠罩在邱老太君身邊,也不知是何緣故。
顧卿一看張玄,簡直沒認出來這就是當初那個清冷俊俏的張小道長。
無他,實在是曬的太黑了。
這前一秒還是白麵小生後一刻變成元氣青年的反差太大了……
她有些接受不能。
“你……為何變得如此黑?”這才幾個月?雖然說古代沒有防曬,但他是去動員百姓,總不能一天到晚就在太陽下曬吧?
可惜了那一身光滑細膩的好皮子。
張玄看了看身上已經變成麥色的皮膚,心中激動著“天君果然還是關心我的!”,不由得露出感動的表情來。
“時值酷暑,無頂可蔽日,無衣可遮陽,所以曬得如此之黑。”張玄羞蘞地說,“不過沒有曬傷,已經是很好了。我有不少道友曬到脫皮留斑,那才叫厲害。”
“無頂可蔽日,無衣可遮陽嗎?看來你經曆了許多事情,頗為辛苦……”
顧卿的眼前突然出現了烈日當空之下,一群道士光著膀子,露出健碩的體格,揮灑著青春和汗水的樣子。
“真可惜,我若能看見……”
“老太君宅心仁厚,一定是不想看到那些場景的。”張玄以為顧卿想要看的是江南百姓的疾苦,忍不住搖了搖頭。
“水濁不可飲,壺漿半成土。江南各地百姓衣食無著。若不是這次官府應對及時,怕是餓死病死的要比淹死的還多。”
顧卿為自己想歪了的想法暗暗的唾棄了一把。這個時候想男人,她一定是流落古代太久,一天到晚看著女人孩子,已經瘋了。
顧卿啊顧卿,你有點格調可行?
顧卿和張玄聊了聊水災的情況,對他做出的應對提出了高度的讚賞,對他一乾師兄弟表示出了極度的好奇,誠意的邀請他們來府裡做客。
張玄本來就想讓顧卿見見他的一乾師兄弟,他們有的出門遊曆,有的留在道庭,很少能像現在一般齊聚京城。
既然連天君都表現出想要指點之意,他也由衷的為幾位師弟高興。
“聽說你有位師弟用刀剖開了死去孕婦的肚子,取出了一個小孩?”
“是,那婦人剛剛溺水而亡,腹中嬰兒卻還未喪命……”張玄怕顧卿覺得師弟殘忍,忍不住解釋道:“我那師弟最為仁厚,此舉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我理解。那種情況下,確實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下刀。更何況這裡並沒有……普通刀具要想不傷及胎兒就劃開子宮,你那師弟應該精於解剖之術……”
張玄一愣,不知道邱老太君怎麼會知道此事。
他那師弟在剛剛下山遊曆之時,確實在義莊裡當過一陣子仵作。
他直覺認為這位天君一定和寇師弟有很多話聊。
“小道此次回京,準備辭去官職,安心編寫我的道書《玄妙》。”張玄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此次江南之行,小道又有了不少感悟,小道想把它寫下來……”
“哦,你要著書?那真是了不起的很。”
“小道還有一事,想要求邱老太君應允。”
張玄還從來沒有求過顧卿辦過什麼事,所以顧卿很好奇的讓他直言。
“小道辭官之後,想借住在貴府內,在著《玄妙》之時能隨時聆聽老太君的教誨,互相印證‘道’的奧義……”
“老身能指點你什麼?道長說笑了。”
顧卿傻了眼。
“老太君不知,道家的頓悟講究機緣,小道每次頓悟的機緣都在您的身上,所以小道這才冒昧提出這等請求……”
張玄知道自己的請求很突兀,但他所有的了悟都來自於天君,若是在著書的過程中能不時受到點撥,這本書應該寫的更加完美。
大楚的官宦人家非常流行在家中養著幾個清客,這些清客裡也有是道士的。但女眷養個道士倒是從來沒聽說過,養個道姑或者女尼偶爾聽聽講經說道倒是有的。
所以顧卿也不敢答應,隻得說等李茂回來後再行商量。
張玄鼓足勇氣提出這等要求已經自覺莽撞,天君沒有一口答應,雖然不免失望,但也沒有出乎意料之外。
顧卿約好了三日之後給他一個回話,張玄便帶著滿腔的期待和祈願,回了禮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