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181(含20w營養液加更)(2 / 2)

參與此事的長安尉崔道默沒

想到,作為後備手段的他居然會這樣快地被迫出場。

但想到今日一旦事成,他們拿到的便是一份救駕之功,就算陛下已然出事,他們也能儘快將皇後謀害陛下之事披露在外,扶持廢太子李忠回京,便不覺得有多緊張了。

在他身後,這批聽從於長安尉的士卒不知道為何他們要來到此地,隻知道聽從上司的號令,快速穿過了在修繕之中的東內苑,抵達了那銀台門之下。

這裡已是蓬萊宮最東麵的地方,等閒之人絕不會來到此地,也便讓戍守此地的力量變得格外薄弱。

更彆說,毗鄰於這一座銀台門的,還是一座未曾完工的佛教內道場,並無多少人住在此地。

在崔道默的指揮之下,這些部從勉強相信了他們不是前來行謀逆之事的,幾乎是輕易地拿下了這座銀台門,又將其餘部從接應入內。

可饒是此處的進展已屬順利,心中估量了一番此地距離紫宸殿的距離,混在隊列最後的上官庭芝還是一陣心急如焚。

太慢了,他們調兵已花費了不少的時間,讓人來到此地,也因長安城龐大而同樣耗費甚久。

倘若蓬萊宮宮城之內生出變故,怕是要結束了。

他剛想到這裡,忽然發覺在他前方的隊伍停住了腳步。

要不是他止步及時,便要撞在前一人的身上。

隨即而來的,卻是一陣刀兵落地發出的聲響,也將他的思緒拉扯回到了眼前。

上官庭芝匆匆抬頭,便看到了他大概此生都不願看到,也絕不會忘記的一幕。

好像隻是在很短的一刹,銀台門前方的甬道兩側就多出了大批的弓弩手,還將鋒利的箭矢儘數指向了他們所在的方向。

若隻是如此還好說。

就在他們的前方,天子儀仗以一種絕不容錯認的形式跳入了他的眼簾。

今日的這一番波折變故,讓此時已近黃昏。

那些隨同儀仗而來的北衙精兵便在暮色幽暗之中點起了一支支明火,將陛下、同行的皇後、英國公李勣,還有他那個已淪為階下囚的父親,全給照了個清清楚楚。

也隨後,照在了他們這些擅闖宮門的人身上。

一陣臨近夜晚的熱風刮過,沒能讓這出打破宮牆隔閡的父子相會,變成什麼感人至深的場麵,隻讓上官庭芝刹那間麵白如紙。

儀仗停在麵前數丈之外,兩方對望於沉默之間。

唯有他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炸響。

怎麼會這樣的?

明明他們是在情況不妙之時選擇護駕入宮,可在他們的麵前,雖然陛下仍是一副體弱不堪的樣子,但分明是與皇後相攜而立,起碼在明麵上看不出任何一點矛盾之處!

反倒是他們,在此時赫然成了落入圈套之中的亂臣賊子!

甚至還有一位年高德劭的英國公在旁做了個見證。

完了……

什麼都完了。

但這句“怎麼會這樣”,又何嘗不是李治

想在此時問出的。

他先是獲知了薛瓘、上官儀、薛元超、薛夫人還有魏玄同可能都對這出諫言廢後之事有所涉足,又知道了上官庭芝顯然知曉他父親的計劃,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甚至膽敢在察覺到局勢不妙的時候,聯合長安府兵一道打入宮中來!

倘若他真是被皇後挾製的一方,這千鈞一發之際的救兵駕到,可能還真能讓他忽略掉這其中的勾結。

偏偏他不是。

皇後在獲知了他並無廢後意願之後,已是從容地站在他的身邊,用一種當真如她所說“拋磚引玉”的方式,帶出了這樣的一幕好戲。

那麼李治便絕不可能覺得,這是他的忠臣良將都很有辦事的主動性,更不惜冒著風險也要探查個究竟,拱衛陛下的安全。

他心中噴薄欲發的怒火裡隻剩下了一個聲音:他們反了天了!

他們這些人眼裡到底還有沒有他這個天子,又有沒有這大唐!

在被皇後攙扶到跪地的一眾人等麵前之時,李治哪怕看不太清這一張張臉,也不難從中看到事敗的戰戰兢兢。

他努力扯了扯唇角,冷笑著擠出了一句話:“誰能給朕一個解釋?”

“比如說,薛將軍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從讓你在宮城之外待命的詔令,想到需要賣力入宮的!”

若非意圖廢後已不僅僅是上官儀自己的冒險勸諫,而是這些臣子之中心照不宣的計劃,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該有此刻的表現。

所以哪怕在麵前的人裡還有李治從年少之時便扶持走來的伴讀,有他父親精心為妹妹挑選的夫婿,有他早已劃定在可用之臣或者說“自己人”裡的官員,他也渾然不覺這其中還有什麼交情與君臣之誼可談。

正是這些人,仰仗著他交付給他們的信任,要朝著這李唐皇室的根基揮出要命的一刀。

他不得不去想——

若非皇後先行撞破了上官儀的計劃,又若非他本就沒有廢後的想法,這些人會不會總有一天,會因為一個另外的理由聚集在一起,製造出大唐的又一次政變?

見上官庭芝等人啞然不語,李治憤怒地往回走去,一腳將上官儀踹在了地上,“方才諫言的時候倒是很能說,現在輪到給個正經解釋的時候,卻一個個都在這裡裝啞巴了!”

“陛下,你注意著點身體。”武媚娘快走兩步,扶住了李治險些踏空的腳步。

“有這些人在,我還如何注意身體。”李治伸手一指,怒道:“將肇事之人儘數下獄,連帶著其餘參與之人的身份全給我盤問清楚,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是有多大的膽子!”

一想到這些人的身家背景,李治的憤怒便呈現出翻倍趨勢地上漲。

河東薛氏,巨鹿魏氏,清河崔氏——

這些本都是他用於壓製長孫無忌朋黨而陸續提拔上來的助力之人啊……

他們的“倒戈”和“僭越”,也要遠比尋常臣子做出這樣的舉動,還要讓他痛心疾首得多。

不對,

若是尋常的臣子,恐怕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機會。

心念急轉之間,李治隻覺一陣悲憤難當,仿佛再度陷入了群狼環伺的處境中。

彆看他在下令將上官儀等人入獄之時是何等的決斷分明,在回返到紫宸殿中,每往前走出一步,便覺得自己胸口的大石被壓得更沉了幾分。

忽然之間,他隻覺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感襲來,讓他摔倒在了這內殿之中。

“陛下!”

武媚娘連忙上前試圖將人攙扶起身,卻被李治叫停了她想要再度喊來太醫的打算。

“彆喊他們了。”李治乾脆也不站起身來,坐在了這殿中。

明明距離前方的坐榻隻剩半步的距離,他自己也有餘力在身,他也並沒有再多挪步的意思。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姿態下,自地底上湧的一點涼意還能讓他的心緒平靜下來幾分。

自這個俯視的角度,武媚娘看得清楚李治的神情。

無奈、悲憤、內疚、暴怒甚至是有幾分無助的情緒,宛如走馬燈一般在他的臉上閃過,讓人甚至下意識地想要對這樣一位突然被臣子背刺的天子生出同情來。

可她又很快將這份情緒壓製了下去,在一旁的軟榻上坐了下來,正好能讓陛下將頭枕靠在她的腿邊。

同情或許之後可以有,卻不是在現在。

因為她要做的事情還沒做完。

她本可以在駁斥掉上官儀的徹查皇後與右相之事後,便挑動起陛下的念舊之情,為自己爭取到足夠的利益。

但她越是接觸到權力這東西,也便越能清楚地看到,當她這邊的籌碼一步步堆高的時候,風浪是不會減小的,隻會越來越大。

就像此次阿菟西征吐蕃,若能得勝歸來,安定公主的名號勢必要在朝野之間更為響亮,也將迎來更多的質疑。

可她已不想再重複一次向陛下索求官職之時的層層算計,更不想看到那些隻知清談的文人與不曾上過戰場的武將,對著真正的有功之人指指點點!

那還不如,以一種更為乾脆利落的方式,將他們統統打壓下去,讓自己搶先一步站到更高,也更難被人扳倒的位置上。

所以她一定要陛下看這出好戲,看看他的這些臣子口口聲聲的以陛下為先,卻早已形成了何種盤根錯節的關係。

哪怕這種撕開事實的方式過於殘酷,隨後帶來的可能是一片腥風血雨,她也必須這麼辦。

見李治的情緒已比先前平靜了些,武媚娘緩緩開口:“陛下現在該當知道,上官儀為何會如此有底氣了吧?”

她說光憑著上官儀一人,絕不可能忽然有此諫言,確實不是一句假話。

在李治本就因這出戲碼而氣急的情況下,這句話中流露出的幾分炫耀之意,真像是一把尖刀,又往李治鮮血淋漓的傷口上紮了一道。

他不由皺起了眉頭,“媚娘,彆說了。”

“逃避是無用的,陛下。”武媚娘伸手,將李治的臉掰向了她的方向。

哪怕明知對方此刻還因風疾妨礙目力,看不清她麵上的深沉之色,也不妨礙她在此時一字一句地說道:“有了今日之變,陛下總應該明白,您到底是要選擇相信那些居心叵測的臣子,還是要相信我這位皇後了吧?”

李治的唇角有一瞬的顫抖,讓他並未在即刻間說出話來。

但他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難在他的心中給出來。

就像在太宗皇帝的心中,他隻有李承乾、李泰和李治三個兒子一樣,在李治的心中,其實也隻有李弘、李賢和李旭輪,在如今還能算是他的兒子。

就算皇後真有越權之舉,他在向薛夫人的話中還透露出了對皇後的譴責,他也絕不可能考慮除了那三人之外的任何一個兒子繼承大統。

可對於那些臣子來說不是這樣的。

當上官儀提到他那個成年的兒子之時,李治便已警覺地意識到,對這些世家名門出身的臣子來說,他們其實沒有那麼在意到底是誰坐在那個天子的位置上。

或許,此前的長孫無忌還給他們做出了一個示範,讓他們意識到,隻要操作得宜,便能讓相權淩駕於君權之上。

他們甚至膽敢因為一份廢後的策劃遭到了攔阻,做出擅闖宮闈的荒唐舉動!

恰恰相反,和他們站在對立麵的皇後才有著和他完全統一的政治立場,也正因為這份太過密切的結盟,對皇權太過強勢的擁躉,成為了他們的眼中釘。

是信臣子還是信皇後,應當不言而喻了。

但李治能敏銳地從武媚娘的話中聽出,她所要的很可能不是一句二選一抉擇的答案,而是更多的東西,以證明天子的信任。

李治垂眸接話,“我自然是信你,可信任歸信任,你以皇後身份的越權,已經讓臣子多有非議了。”

事實上,難道皇後真無僭越之處嗎?恐怕不是的!

這些與上官儀合謀之人確實可惡,但皇後又何嘗不是早早察覺,將他們的行動看在眼裡,以至於被蒙騙到一無所知的,隻有他這個天子。

最多再加一個來當人證的英國公。

所以他無法確定,當皇後獲知這些消息的時候,到底是報著何種心態等到了上官儀等人終於發起行動。更無法確定,當她今日下令封鎖宮門,靜觀時局的時候又在想些什麼。

今日的問題固然可控,卻也未嘗不是由皇後往前走出一步引發的連鎖反應。

然而他聽到的,卻是皇後斬釘截鐵的答複:“那是因為陛下給的支持還不夠多,立場還不夠堅定!陛下敢說,我這話有錯嗎?”

“倘若陛下不吝惜於告訴所有人,我便是您在病中唯獨可以全心信賴之人,任何一點挑撥都無法讓您懷疑這份同經風雨的情誼,也絕不可能有第二個人與您並肩,我就不信上官儀還有這個膽子,在您的麵前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倘若皇後與太子的位置均是穩如泰山,誰敢再在陛下麵前提起那個妄言巫蠱之道的廢太子,有扶持他人上位的想法。”

“陛下到底明不明白,您的搖擺對於方今這樣的情況絕非好處,除非陛下也如上官儀那等迂腐愚昧之人覺得,我確非門閥貴胄出身,擔不起這皇後重任。”

“我沒有!”李治想都不想地反駁。

他若當真介意於此,當年就不該行廢王立武之事。有了今日那些世家交構往來,他也越發確定,自己選擇的皇後才是最為合適的。

而當這一句反駁出口的那一刻,他也不得不去答複皇後的上一個問題。

今日之變,到底是因皇後越權,還是因為他這個天子搖擺呢?

“說來,這也不能全怪陛下的,隻是當陛下處在這個位置的時候,就必然有前仆後繼的人想要來揣測您的心意。”

先帝在位之時對於魏王李泰的優待,就顯然引發了一出不當的揣測,也帶來了接踵而來的麻煩。

固然李治是其中的受益之人,他也難免在聽到武媚娘說到這一句的時候想起了這一茬,深知自己絕不能重蹈覆轍。

可徹底向外表露態度,必然要以皇後再進一步的事實作為宣告。

皇後已能在他身處病中的時候代行政務,再若往前的話,恐怕與垂簾聽政也沒有太大的區彆了。

自古以來,隻見太後如此,從未見皇後如此啊!

到底要不要走出這一步以絕後患,避免再出現上官儀等人這般的情況,李治依然心存疑慮。

他更不敢確定的是,真讓皇後走出了這一步,會不會引發什麼其他的麻煩。

也正在他的猶豫之間,他忽然聽見皇後低聲抽了口氣,連忙問道:“怎麼了。”

“無事,”武媚娘的語氣如常,李治卻覺得這其中比起跟他說話的時候還多出了幾分柔和,“大概是今日的這幾出好戲讓我又是上腳踹門,又是陪同陛下迎接叛軍破門,有點動了胎氣了。”

李治:“你……”

他這一個“你”字剛剛出口,便已被武媚娘抓住了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陛下,我們快要有下一個孩子了。我想,她總不希望在來到人世的時候還看到父母吵鬨、家宅不寧吧。”

李治全身都因為這一句僵硬在了當場。

他必須承認,這一句“家宅不寧”真可謂是直擊他的軟肋而來。

倘若這個孩子能夠順利誕生的話,她就將會是他和皇後的第五個孩子。

在這樣強大的紐帶聯係麵前,到底是要讓下一波謀劃的臣子蠢蠢欲動登上舞台,還是給這個大唐江山再加一根主心骨,好像已不需多說了。

他此前便已隱約有些傾向的抉擇,在這一刻終究塵埃落定。

武媚娘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李治的麵容,便清楚地看見,他倏爾長出一口氣的刹那,像是經曆了心路的漫長跋涉。

而後,徐徐說出了一句話:“我想將處置此次叛亂的權力……交給皇後。”

他將此事定性為叛亂,而不是一場誤會引發的越權,便足夠表明他的態度了。

但武媚娘覺得,既是轉變的起步,這個表態還應當再清晰一些才好。

她調侃道:“莫非陛下希望我以皇後的身份出麵彰顯寬容大度,對上官儀等人網開一麵?”

“不!”李治咬牙,“我要皇後殺了他!”

上官儀話中何其冠冕堂皇,卻在背地裡謀劃甚多,怎能輕饒!

若他隻是有說皇後與右相壞話的意思,或許李治還能用一句妄言挑唆來定罪,可當左奉宸衛將軍、長安尉等軍方勢力也一並牽扯在內的時候,這句誅殺上官儀的定論,甚至不需要由皇後引導,便已能由李治堅決下達。

他稍顯蒼白的麵頰依然緊繃著,又吐出了下一句話,“還有……庶人李忠,也一並殺了。作為皇後走上台前的——”

“平亂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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