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7 章 187(2 / 2)

可比起此前固守柳中的時候,這高昌城中的守城器械與守軍數量都差了太多。

那圍城的大唐兵馬,卻已拿出了更為凶悍的攻勢,顯然不打算再給他以繼續斡旋的機會。

在天光大明之際,城門終究還是沒能承受住那樣的重擊被撞了開來。

一時之間,朱邪葉護的腦子裡隻剩下了兩個字——

完了。

他在進攻庭州金滿城,殺害庭州刺史的時候是何等的風光無限,在今日被逼入絕境的時候便是何等的落魄。

當被提到蘇定方麵前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很難說出什麼求饒的話語,誰讓……

誰讓他們這雙方,甚至是三方結盟的叛軍在掠奪二州的時候,已經殺了太多人,也表現得太過火了。

唐軍若不對他們予以重責,又要如何震懾邊陲呢。

隻可恨,他的撤軍速度終究還是不如他那個狡猾的盟友,以至於給對方做了墊背!

“他逃不了的。?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像是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他此刻所想,蘇定方忽然出聲說道。

迎著朱邪葉護驚愕的目光,蘇定方答道:“你們覺得能憑借天山繼續和唐軍作戰,效仿阿史那賀魯當年所為,難道我們就沒想到嗎?”

他說話之中並無多少過於激烈的語氣,仿佛隨著年歲漸長,他的脾氣也沉澱了下來,但這話中的意思,卻令朱邪葉護不由一陣膽寒。

是啊,阿史那賀魯當年的反叛鬨得何其轟轟烈烈,讓唐軍不得不花費了七年的時間一步步進軍圍剿,他們又怎麼會讓自己再犯當年的錯誤,給叛軍以據險而守的機會。

那他的那位同盟,確實也沒有對於前方攔路做好萬全的準備!

……

熾俟葉護還在奔逃的路上。

在他看來,大唐原本在西域的那支兵馬還在柳中以西,蘇定方等人確實追擊得極快,卻被他們這盟軍之中行動偏慢的一方給拖住了腳步。

那麼他帶著騎兵先行,便還有掙紮的餘地!

姑且不說他在庭州地界上還留有的守兵,就說這天山狹路,靠著他手中的兵力也足以達成有效的攔截。

就算唐軍的人數眾多,他們也終究沒法做到直接將山給移走。

如此也好。

那個沒甚本事的朱邪葉護為他阻擋住唐軍一陣,反而讓他有機會獨占庭

州,算起來還賺了!

倘若他能在回返到天山以北後,乾脆將群龍無首的朱邪部給吞並下去,那便更有了與唐軍對峙的底氣。

這並不是做不成的事情。

抱著這樣的一份前景規劃,熾俟葉護更是忍不住一陣心緒激昂,揮鞭朝著自己所騎乘的馬匹上甩了一記。“快!我們必須趕在唐軍之前抵達南麓營地。”

然而當他渡過了交河之中的其中一條,已能看見前方的積雪山脈以及山下營地的時候,他看到的,還有一路橫空殺出的兵馬,直撲他所在的方向而來,甚至比他的行進速度更快。

這兩方的快與狠截然不同。

他所統領的這一路是為趕路,對方卻是為了阻截他的去路。

以至於當他意識到前方並非迎接他的隊伍,而是同後方一樣的唐軍追兵之時,對方早已張弓搭箭在手,朝著他所在的方向放出了第一批箭雨。

這慢了的一步何其要命!

熾俟葉護很清楚,在後方還有河流攔阻的時候,他最應該做的就是繼續前進,讓自己衝破這敵方的防守。

可在這支來勢洶洶的兵馬麵前,他要如何才能說服自己,前方的山口中並無唐軍的另外一番布置,又要如何說服自己,他所帶著的殘兵敗將在經過了數日的逃奔之後,還能對這路凶悍的敵軍做出足夠有效的反擊!

他甚至忍不住去想,既然對方能在悄無聲息間來到此地,沒給他的駐軍越過天山調兵來援的機會,庭州是否早已落到了他們的手中。

對方甚至根本無懼於與回紇兵馬近身交戰,在三輪箭射之後便已到短兵相接之時。

彼竭我盈的戰意區分,讓卓雲當即選擇了衝陣截殺。

事實證明,她的這個選擇也一點都沒出錯!

回紇人確實能征善戰,更是一批天生的騎兵,但在這一刻,揮刀而來的大唐將領與其部從,卻儼然變成了阻斷於他麵前的銅牆鐵壁!

卓雲更沒有任何一點給他整頓心情的機會。

在這位將領的帶領下,愈戰愈勇的便是唐軍,而非是這些求生的回紇騎兵。

也讓這場正當正午的對壘,最終被她以揮刀將這位回紇首領砍落馬下,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

倒黴的帶路人崔元綜終於等到了軍醫的救治。

那是卓雲領兵與蘇定方會合之後,軍醫先將險些被砍斷一條臂膀的熾俟葉護吊住了性命,轉而來給崔元綜治腿。

在聽到最多隻會有些後遺症,但還不至於到瘸腿的地步,崔元綜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也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一件事。

朱邪葉護與熾俟葉護這兩位叛軍首領均被生擒,估計是要被送往長安獻俘的。這兩人對下屬部落的指揮被切斷之後,其餘隨同他們反抗的人應當也無法掀起風浪了。

那麼,庭州金滿城的殉國之人,是不是終於可以入土為安了?

相比之下,在這場波及二三州,橫跨天山南北的動亂裡

,他能僥幸保住性命,還能得到一個“為阿史那將軍開路、擒獲叛賊熾俟葉護”的功勞,竟已能算是……幸運的了。

這份感慨,或許並不隻他在發出。

當阿史那彌射站在金滿城下的時候,哪怕他並非中原人士,見多了玉門關外西域之地的野蠻殺戮,也覺有幾分心頭沉沉。

那兩尊被懸係在城門之上的首級,經由這西域風沙的侵襲與六七月間烈日的暴曬,早已完全變成了風乾之後不辨麵貌的樣子。

按照被擒獲的城中守軍所說,這正是大唐戍守於庭州的官員。

他們兩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那些城裡城外被棄屍的無名之人。

阿史那彌射指揮道:“去來個人將他們的首級取下來裝盒盛放吧,再將城中枯骨葬了。”

他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這份秩序崩亂造成的影響,勢必會被唐軍以平亂後的雷霆手段予以消弭,也勢必會讓大沙磧以北的突厥、回紇各部遭到打擊。

好在他和他的族人並未如阿史那步真和這熾俟葉護、朱邪葉護一般滋生出這樣多的野心,如今還站在製定秩序規則的一方。

但真要說阿史那步真完全是誣告的話或許也未必。

隻是……在這份平亂的進度麵前,他親眼看到了大唐的將領還未到青黃不接之時,對於西域的重視也一如既往,那他就絕不能行差踏錯半步,讓自己的族人遭到滅頂之災。

不過說起來,阿史那卓雲能有今日地位,拿到這樣的軍功,似乎和她父親的關係不大。

那麼,為了確保西突厥居於昆陵都護府的族人能在他過世後繼續得到庇護,他是不是也得考慮從族中選出幾個善戰的女郎,送到那安定公主身邊做個護衛?

畢竟,雖然同姓阿史那,卓雲將軍跟他可真沒多少親近關係……

當然眼下說這些還有些遙遠,他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親隨走到近前來,“再帶幾個人快馬加鞭趕去西州,將此地已經平定的消息傳過去。回紇各部還有些漏網之魚正在外逃,就說我已在讓人追捕了,但葛邏祿三姓以及朱邪部在北方的駐地,還需等幾位將軍來做決斷。”

下屬當即領命而去。

在這一列騎兵自金滿城行出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戰事停歇的緣故,在阿史那彌射的視線之中,還有一隊商人已踏上了經由這河西走廊繼續前行的旅程。

漸漸發冷的日光中,那商隊的駝鈴輕輕作響,就這麼取代了半日前此地還大作的兵器交鋒之聲,仿佛此地並不曾有這樣的一出來回易主的變化。

但在黃沙之下,又分明還有並未乾透的血色。

……

文成公主朝著馬車的車窗外看去,也正聽到了這樣的一聲聲鈴鐺作響,從拉著她所帶行李的犛牛脖頸上發出。

走馬燈一般閃過的記憶,終於在這一聲聲的輕響與車輪滾動聲裡被定格在了眼前。

這幾日間忽然發生的事情,對她而言簡直像是隻有夢中才能發生的。

祿東讚的長子讚悉若與次子欽陵讚卓忽然聯手韋氏向芒鬆芒讚施壓,在宣告了與吐穀渾的交戰落敗、祿東讚臨陣身亡的事實後,依然不減對讚普與尚族的威逼,“請求”遵照大唐提出的條件,將文成公主禮送出境。

欽陵讚卓自前線帶回的兩千騎兵,就成了他此刻朝著讚普發難的助力之一。

但或許更讓芒鬆芒讚感到棘手的,還是論族的聯手。

於是那吐蕃邏些城的風波,最終還是結束在沒廬氏王妃怒罵此等悍匪一般的權臣必不得善終的聲音裡,結束在芒鬆芒讚有些恐懼又留戀地鬆開她衣袖的動作,也結束在了她登上車架回望吐蕃王城的那一眼中。

藏原雪域之上的布達拉宮逐漸隱沒在了十月的飛雪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這車架之外逐漸開闊的草場景象。

文成此前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有重歸故土的一天。

對於吐蕃來說,她是鬆讚乾布的未亡人,也是鼎盛之時的榮耀證明,而對於大唐來說,她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宗室之女,是已經嫁給了吐蕃讚普的外人。

或許對於那高坐明堂的天子來說,要將她自吐蕃帶回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而已,但他並沒有必要去做這樣的無謂之事,也就理所當然地讓返回故國變成了文成從不奢求的事情。

但好像突然之間一切都變了。

大唐一改此前無視吐蕃進取野心、進攻吐穀渾的表現,甚至一舉將吐蕃重臣祿東讚擊殺在戰場上。也一改對和親公主不聞不問的表現,在聲援了弘化公主的抗敵之舉後,又提出了將她送回的條件。

這份轉變,將她早已認命的人生又拋進了另外一道江流之中。

車輪軋過高山草場,朝著曾經作為鬆讚乾布迎接公主之地的柏海而去,將她那顆心臟也隨著車隊的起伏拋起又落下。

她心中惴惴,竟不知這其中到底是近鄉情怯,還是兩種人生重新交彙的迷茫。

忽然之間,她身邊的侍女扯了扯她的袖子,“王太……公主!你快看那兒。”

文成公主循聲望去,就見被侍女指向的方向,在這片草原的儘頭,已能看到一片列陣的甲士與騎兵,從漆黑的一線,逐漸變成了嚴陣以待的戍防邊界。

隨著車隊的靠近,那其中的旌旗招展,兵戈林立便愈發清晰地呈現在了她的視線中。

她這才恍惚發覺,原來她已到了邊界之地。

那是大唐的兵馬已到近前!

這些前來迎接的隊伍,或許隻是為了防止吐蕃在此時做出不合時宜的反撲,才有著這樣龐大的規模。可在看到那隊列旗幟之中“李”“唐”二字的時候,一種難以言說的戰栗感幾乎在一瞬間占據了她的全身,讓她明明想要去伸手回握住侍女的手,卻發覺自己還僵硬在原地,並未伸出手去。

在這一刻,原本策馬在車架不遠處的欽陵讚卓慢慢冷下了臉色,朝著那其中一隊朝著此地行來的騎兵投去了壓抑著仇恨的目光。

隨著雙方的漸進,潛藏在草場之中的飛鳥也被大地的震顫驚起,朝著自己的巢穴疾飛而去。

而後,就是那越來越近的隊伍。

遮擋在文成公主麵前的車門與車簾早已隨著這方車乘的止步而打開,讓她能清楚地看到來人的模樣。

為首的那員將領,年輕到用“當打之年”來形容可能都為時過早,但在身後將領與其餘騎兵隨從的跟隨之下,無人會覺得這是個不該出現在此地的孩子,而隻覺得對方真有一種意氣風發的慷慨。

那雙本就明亮璀璨的眼睛,在這一個照麵之間被高原天光反照,更是顯得尤為奪目,讓文成公主恍惚覺得,當對上她目光的那一刻,她又忽然恢複了行動的能力,隻恨不得自己能徑直撲入那隊伍當中,宣告著自己的回歸。

好在,她還是努力克製住了這種衝動,依然坐在車中,看著那列接迎的隊伍一步步朝前。

直到李清月勒住了韁繩,停在了她的麵前,說出了一句她好像在夢裡聽到過很多次的話。

“我來接你回家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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