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3 章 213(2 / 2)

陛下在風疾複發期間還不消停,將早前的種種官職名稱都給改了回去,讓各方送來的奏折又需要一陣適應的時間。

想想看吧,龍朔年間的官職改名到如今是七八年,又不是乾封泉寶發行的八個月,哪裡是能這麼快就消除掉早前的影響。

好在陛下對於天後協助執政這件事倒是沒有多加插手,尤其是她為了應對災情而提出的種種建議都予以默許。

自銅匭設立於各州後,倒是有朝臣覺得,匭使院

的出現顯然是讓天後的權柄在原本的基礎上又得到了增強,對於陛下來說多有不利,有幾封彈劾的奏表送到了李治的案頭。

結果被李治以一句“諸卿可會求雨消災”的話給駁斥了回去。

相比之下,更讓這位天後為難的,便成了子女的教養問題。

阿菟向來主意很多,也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立身班底,倒是讓她比較放心。

但其餘幾個……

太子在臨行洛陽之前曾經前來和她道彆時,雖然並未在話中明言,卻分明對她這個母親的“偏私”有所不滿。

讓她不由在想,是不是這數年間,因為他的太子位置過於穩固,李治的其他兒子都無法對他產生威脅,天子又時常不能打理朝政,讓這個孩子生出了天下已在他掌中的錯覺。

也讓他原本就不如妹妹的政治頭腦,在這等過於平順的環境裡,變得越發不知所謂。

武媚娘雖然沒有當場對他做出什麼訓斥舉動,心中卻已盤算起了是不是該當給太子專門上一課,或者用點什麼辦法,再將他身邊的有些人給驅逐出去,以免將太子給帶壞了。

但方今天下民生不安,顯然不是她有空教育太子的時候。

至於另外兩個兒子,也都不是什麼省心的玩意。

李賢自從雍州賑災回返後,便又過起了隻當甩手掌櫃的富貴閒人生活,明明有著個聰慧非常的頭腦,卻自打早年間阿菟給他展示了不少新鮮玩意後,就沒個正形。

李旭輪就更不用說了!

這混賬玩意彆的沒學會,居然學會了教唆妹妹離家出走,讓年僅七歲的太平去找自己的姐姐玩。

天知道在她獲知這樣的消息之時,應當拿出什麼反應來。

若非近來事務繁忙,她本該更早一點因為要將女兒從母親的府上接回來而發覺此事,結果愣是讓這幾個孩子將事情隱瞞到了安定送信回來的時候。

不過或許,她也應該慶幸此事被隱瞞了那麼久,否則若是先將找人之事鬨大,還不知道會不會讓楊老夫人受到一番驚嚇。

但即便事情都朝著順利的方向發展了,武媚娘還是覺得,該當讓旭輪長長記性。

阿菟隻是起到了個榜樣的作用,怪不了她。

太平年紀還小,又不像阿菟那麼早熟,不知道這等貿然離宮的後果,也不太好怪她。

但李旭輪就不一樣了。

妹妹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難道不知道嗎?

阿菟在信中說的沒錯,現年也有十二三歲的李旭輪是該開始多承擔一些責任了,尤其是在朝堂上的事務,就該當趁著現在年輕、可塑性強,好好打個底子。

北方的突厥阿史德部雖然認了這個朝廷敕封的單於大都護,卻顯然並不覺得一個如此年幼的親王能帶來何種威懾。

此次天災之中連更為弱小的契丹大賀氏部落,都覺得大唐和善可欺,悍然發起叛亂,焉知突厥不會有此等想法。

此外,就算姑且不管突厥,作為天後之

子,李旭輪也合該多承擔起一點責任了。

正是出於這樣的想法,關於協助妹妹跑路這件事,武媚娘雖然沒讓李旭輪挨一頓打,讓他寫個檢討反思反思,卻讓他的課業被加重了不止一點。

桑寧努力克製了一下臉上的笑意,答道:“我剛才到周王那裡去的時候正好聽到他在和伴讀說,早知道他就跟著太平一起跑算了,反正他也年紀小,上麵還有兩個兄長。”

“而且……怎麼說都還有一個說法,叫做法不責眾嘛。”

武媚娘:“……他還覺得自己挺有理的?”

“那行,去跟他說——”

武媚娘抬手一指:“英國公的長孫李敬業在跟著阿菟前往遼東的時候,做的頭一件事是砍樹,還起碼砍了半年。他若想跟著阿姊學出點本事來,總不能連英國公的孫子都比不過。給他多加一門砍樹的課程,免得往後丟臉丟到外麵去。”

也正好用這等方法打熬打熬小兒子的脾性,讓他千萬不要和他大哥一般,覺得上有天皇天後撐腰,什麼東西都是理所應當且唾手可得的。

在下達了這條對於李旭輪來說有若噩耗的指令後,武媚娘的目光又不免有些走神。

她對李旭輪的這通教訓,或許並不僅僅是因為他放縱太平出門,也因為李敬業對於周道務和周季童的彈劾,讓臨川公主近來的麵色並不太好看。

武媚娘在勸說她放寬心態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了一句話,說的是,她若是覺得培養兒子不成,便好好栽培女兒算了,說不定便如許敬宗一般,能將女兒送去阿菟麵前做個伴。

隻是她無法確認,這話到底隻是在安慰臨川公主,還是也在她自己的心中產生了波瀾。

當她一麵加重了兒子的課業時,她一麵又在想,若是阿菟便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會不會她今日的煩惱會少掉很多,畢竟人人都知道安定公主在文治武功上的本事,是否足以做到安邦定國。

可是誰都知道,天皇天後的繼承人選擇,與宰相的繼承人選擇,簡直有著天壤之彆!就算她真覺得安定比起弘兒更適合做這個太子,也是一句絕沒有條件說出口的話。

除非……除非方今天下大權已徹底不在天皇的手中,而在天後的掌控之下。

但這又如何有可能呢?

以至於當桑寧提醒她切莫憂思的時候,她回答的也隻是:“你放心吧,我不是在擔心什麼,我隻是在想,安定會用什麼樣的方式教育妹妹。”

武媚娘低笑了一聲:“她可彆覺得自己可以輕易做到一些事情,就覺得自己的妹妹也能做到。”

不過,前有姚元崇在她手下從武轉文,已成俊才,又有李敬業洗去浮躁之氣,承載英國公的重任,在栽培人才這方麵,她好像並不需要對女兒有太多的操心。

而太平有這樣一個姐姐在前領路,也並未在早前因得到了過分的寵愛而舉止跋扈,想來,當她眼見民間景象的時候,也該當有所收獲的。

武媚娘所猜測的一點不錯。

對於離開皇宮,自濮陽開始開鑿黃河故道的太平公主來說,阿姊每天給她布置的任務,都好像是在讓她用一種嶄新的途徑,去認識這個世界。

雖然這些在組織流民以工代賑中的種種活動,都並沒有超過她的身體所能負載的極限,卻讓她在入睡之時,總覺得心中和腦海裡都負載了相當之多的東西。

又在第二日醒來的時候變成積蓄在心中的經驗。

她並不笨,還應該說是很聰明,便已在身處這樣的環境中漸漸意識到,對於這些遭受天災襲擊的民眾來說,所謂的宰相請辭、天子太子祈福,都是太過虛無縹緲的東西,可能還不如一碗從寺廟道觀中請來的賜福之水,更能讓他們感到心安。

而往年救災之中所用的低價兜售義倉穀米,甚至是施粥於民,也隻能解除一時之急,更不可能持久。

那隻是一種治標不治本的辦法。

反倒是這開河辟田的舉動,雖因正值冬季,河道結冰,並未看出這其中已有明年收成的征兆,但沿著河道修築的一處處民宅,因河道挖掘推進而被標示了姓名的一處處田地,卻好像在以一種更為具象的方式,讓人看到一種百廢待興、隻待春日的希望。

若是往日,這場災劫被記載在史書之中,可能隻有一句“大旱及霜,百姓饑乏”,而後出現在她的麵前。

但現在看到實地的景象,她知道了到底是何種景象才會被記載以“大旱”而非“旱”。

也知道了要用何種手段,才能讓置身其中的百姓不是被天災隨意玩弄的存在,而像是涓流灌注入這條新修的河道中一般,重新歸於平靜。

“公主,抓穩一點!”李長儀聽到田壟的那頭,自上官婉兒的口中發出的聲音,連忙將目光集中在眼前。

她此時正坐在一種特殊轅犁的橫把之上,踩踏著上頭的腳踏。

拉拽著這座轅犁的兩頭牛,都是她親自選出來的。

這座轅犁為了能讓她這個年紀的孩子也能蹬到腳踏,是她自己請教了師傅,跟著那些木工一起折騰出來的。

這個兩牛三人組合裡,負責在前麵拉牛和在後麵扶持犁把的兩名婦人,也都是李長儀在尋訪山中流民的時候帶來此地的,等同於是除了上官婉兒之外,她在真正意義上得到的下屬。

而當這架大型轅犁往前推進的時候,李長儀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下方的田地帶來的阻礙,卻也看到了她們幾乎沒有停滯地往前推進,在這塊被凍硬的土地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破土的印痕。

李長儀自轅犁橫把之上望去,後方經過的田地都已被籠罩在了一層暮色中,被劃開的痕跡因為陰影的緣故顯得格外的深,也就讓她更為清晰地看見,這條被她開墾出來的路徑。

也就是在這時,她看到阿姊正和許夫人一邊商談著什麼,一邊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快快快,往邊上停停。”她連忙吩咐道。

李清月都還沒將目光轉向那頭,就已先聽見了太平飽含滿足感的一句高呼:“阿姊,我在這邊!”

見她已一邊揮手,一邊踩著犁車行到近前,真是好一派活力滿滿的樣子,李清月也揚起了笑容,伸手張開了臂膀,朝著她問道:“要不要直接跳下來,我接著你。”

“要!”

李長儀話音剛落,就一點沒猶豫地跳了下來,讓誰都能看得出,她對於姐姐有著多大的信任。

做姐姐的也顯然沒有辜負妹妹的這份信任。

這個跳下來的身影正被李清月攬了個正著,而後放在了田壟的土地之上站定。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一連串動作的緣故,還是她蹬車許久的氣血上湧,李清月看到她的臉上泛著一層紅暈,目光發亮地拉著她往那邊走去炫耀:“阿姊你看,這是我開出來的路!”

落日的餘暉在這個孩子的眼睛裡鋪了一層燦金色的明光。

沒等李清月說話,她便已繼續說了下去:“我也好像知道,為什麼你喜歡往外走了。”

在這晴空之下,真是好一片廣闊的天地,而她所開辟的那條路,才隻占據了很小的一道而已。

但不管怎麼說,比起她在蓬萊宮花園裡抄近路時候踩出來的小道,一定要長得多,也寬得多了。

那麼,當一架架轅車被改變了命運的流民推動踩動,交織成一條綿亙數百裡的路線之時,誰又會覺得,這隻是很渺小的一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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