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110(二更)(2 / 2)

黑齒常之:“我是想問,劉長史這幾天有事出去了,那晚上的課怎麼辦?”

彆看他在外人麵前過的是苦日子,什麼白天需要擊鼓,還要做山地訓練,晚上要被唐軍首領“洗腦”,接受大唐的馴化教育。驢都沒這麼連軸轉的。

他自己對此卻是甘之如飴的。

因為越是跟著公主一並聽劉仁軌講經典戰事案例,黑齒常之也越是意識到,他此前在百濟所接受到的種種教育,都不過是井底之蛙所見。

他或許有著天生迥異於常人的體格,又因出身不低,能在三十歲不到,就坐到形同中原刺史的位置,進而將他早年間就接收到的統兵教育,應用在實戰之中。

可看看他得到的是什麼結果吧。

大唐一位年幼的公主都能將他擊敗,劉仁軌所講的種種,更是他不曾在百濟從中原得到的文書中看過,那麼他距離真正的名將,還分明有著相當遠的路要走。

既然是這等緊要提升之事,可沒有給他耽擱的時間。

但他得到的回應,卻是安定公主沉默的凝視,看得黑齒常之都險些以為,是自己的臉上有什麼不妥。

殊不知她是在想,這家夥都已經掌握了百濟語和大唐官話兩門語言了,居然還這麼卷,真是給人壓力很大啊。

不過這話就不必在黑齒常之麵前說出來了。

她回道:“這幾天先不繼續學習,我們換個其他的事情做。新羅那邊的軍糧到位後,我們便要發兵北上。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份更為詳儘的高麗南部行軍地圖。”

黑齒常之不解:“可我記得,大都督那裡已有一張……”

“不,”李清月打斷了黑齒常之的話,“我說的,是沙盤地圖。半個月前就北上去的斥候,應該快回來了。”

她要搭建出百濟、新羅和高麗之間緩衝地帶的地形圖!

黑齒常之頓時恍然。

他就說為什麼在他忙著掄鼓槌的時候,趙文振這小子不見了蹤影。

原來是去乾哨探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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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相比於李清月的未雨綢繆,新羅在情報工作上便乾得著實不怎麼樣了。

在將駐紮於百濟的士卒撤回後,想著大唐的最大敵人乃是高麗,也還沒有相應的督促發兵號令送到他的麵前,剛剛繼位不久的金法敏乾脆將自己的精力都放在了整頓國中事務之上。他便未曾留意到,百濟境內就在這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然,金法敏的繼位其實沒有懸念。

新羅國中的頭號大將兼權臣金庾信既是金法敏的姐夫,也是他的舅舅,幾乎完全站在他的這頭,更彆說金法敏在禮法上來說,本就是毫無疑問的繼承人。

而金法敏和這位舅舅之間的關係,起碼以目前看來還是相當和諧的。

在金春秋去世之前,金庾信就已經是新羅官職之中的最上等,到了金法敏繼位,還給他再加封了個大將軍的名號。

所以金法敏需要考慮的不是如何掌握實權,而是另外的兩件事。

一件是國中因年初大疫的緣故人口大減,正好趁著國主交替,做出一些政令上的變更,另一件就是,他要如何進一步提高新羅的地位。

這位尚可算年輕的君王望著麵前的桌案,目光中閃過了一縷厲色。

大唐對他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固然是他們自己在牽線搭橋後求來的,卻也依然令他感到心悶。

他的思緒不由回到了他遠赴大唐接受官職委任的時候,那正是……永徽元年。

彼時那位大唐天子甚至還是個剛剛上位的毛頭小子,朝中威望最盛的乃是太尉長孫無忌。

或許正是因為眼見了這樣一幕,再加上金法敏本就有些恃才傲物,才讓他越發堅定於要統一半島,將百濟的領土掠奪到自己的掌控之下。

新羅的退兵,或許未必能讓百濟反叛軍找到反擊的機會,但一定會削弱唐軍的力量,讓他們在緊要關頭不得不對新羅付諸更多的信任。

到了那個時候,他就能大展宏圖了!

或許是因為想到了激動之處,金法敏落筆於紙上的文字也飄了起來。

那本是給他父親所立碑銘的草稿,由國中的文官編寫後送到他的麵前做最後的校對,他卻對這其中的武烈王諡號還有不滿。

中原聖明天子過世,不僅有諡號,還有廟號。

金法敏覺得,他的父親能為他積攢下這份家底,也讓他無有質疑地登上王位,當然堪配這個聖明二字。

他既將自己對標的是李治,也就理所當然地將他父親對標了那位先帝。

以至於在這一刻,他奮筆寫下了“當定廟號為太宗”這幾個字。

然而還沒等那個“太宗?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的“宗”字寫完,他就忽然聽到外人傳來了一陣疾步奔來的聲音,分明透著幾分慌亂,更是忽然撞上了他的大門,喊出了一句“大王”。

這突如其來的一驚,讓金法敏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筆給畫了出去,讓那個宗字寫毀在了當場。

但顧不

上思索這一筆寫壞,到底是不是個不妙的征兆,他已匆匆收起了臉上陡然浮現的慍怒,開門問道:“發生了何事?”

如此驚慌失措的表現,到底在搞什麼?總不能是他的父親從墳墓裡跳了出來。

而他左思右想之間,也沒覺得眼下會遭到誰的進攻。

卻聽那內侍回稟:“大唐派遣使者前來了,說是……”

“說是什麼?”

“說是要向您討要一筆軍糧!”

金法敏眉頭一挑,險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話。

但想想若是唐軍投身高麗之戰,估計確實會讓他這邊出人出力,又覺得這其中說得通。

隻是,就算當真有使者到來,總也得先見到他,兩方敘舊之後,再來談談出多少糧,又出多少人的事情。他還能再哭訴一番己方不易,趁機再謀求到一點好處。

哪能這樣連人都沒見到,便已先將索要軍糧說出來的?

由此看來,隻怕來人是個不通境外征戰事務的愣頭青!

可金法敏沒想到的是,出現在他麵前的,居然會是個看起來已過六旬的老者,而不是他想象之中的年輕人。

對方一身深緋色官衣,挺立在殿中,若換個情形之下相見,金法敏恐怕還要讚他一句風骨傲然,可在先聽聞了他那上來便要糧食的說辭後,他就隻覺得對方眉色太濃,好生桀驁,不是個正經文官。

但心中雖這樣想,金法敏還是以儘量平和的語氣問道:“不知大唐使者前來求索軍糧,具體是何情況?”

劉仁軌朝他拱了拱手:“兩月之前,陛下委派安定公主出征掃平百濟境內叛軍,隨後鬼室福信伏誅,黑齒常之攜其手下投降,陛下聞訊大喜之下,冊封安定公主為熊津大都督,統轄百濟境內所分五都督府。在下不才,為公主授業師長,故而擔任大都督府長史一職。”

這句介紹身份的說辭結束,他並未停下話來,而是繼續說道:“高麗戰事在即,公主已於月內湊齊北上精兵與軍糧,然而陛下對其多有擔憂,又增發水師兩萬前來援助。可惜熊津大都督府內能夠調動的存糧不足,故而來向新羅友邦征發糧草。”

“公主體恤新羅遭逢疫症死難,不欲你等出兵,但水師所用十萬石精糧以及兩千石食鹽,對大王而言,應該不難吧?”

金法敏:“……”

難不難的姑且不論吧!

劉仁軌丟出來的這一連串話,就沒一句在他的預料之中。

金法敏險些懷疑自己是直接昨日一覺睡到了一年之後,而不是隻有一個多月沒與百濟往來。

可想想那高麗之戰確實是唐軍這頭迫在眉睫之事,他又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出現這樣的幻覺。

所以——莫非這位大唐使者所說都是真的?

可他雖從撤回國中的士卒那裡聽聞,大唐此番增兵百濟的隨軍之人裡確實有一位公主,也萬沒料到,她居然會是這支隊伍的統帥,還以雷霆之勢擊敗了那百濟叛軍,更得到了李唐陛下給出的熊津大都督敕封

還有那水師增兵,征調十萬石軍糧之事,更是聽來匪夷所思。

偏偏他對於百濟那頭所發生的變故一無所知,竟直接讓他處在了有些被動的狀態。

但大約是因為那“十萬石精糧”,或者說是二十萬石未脫殼麥子如同上來一刀割肉,彆管那一條條消息給他帶來了多少震撼,金法敏也連忙收攏了神思,決定試圖將這個勞什子的征用糧草給糊弄過去。

他坐在王座之上,居高臨下地朝著劉仁軌看去,沉聲開口:“長史方才說,百濟叛軍鬼室福信已然授首?”

高麗之戰先往後放放,他得先從百濟內部的事情聊起,看看唐軍到底在討伐叛軍之時蒙受了多少損失,現在還有多少兵力。

可他又哪裡知道,劉仁軌此人的脾氣是出名的硬。

幾乎就在他發問結束的瞬間,劉仁軌便朝著身後的扈從伸出了手。

金法敏這才留意到,那跟隨在他後頭的居然是一員女將。

因她眉眼間的悍將氣質,絕不會有人覺得她在此地是個擺設,也讓他一時之間沒留意到她的性彆有異。

也不必劉仁軌開口,她就已將自己腰間長刀遞到了劉仁軌的手中。

大唐使者拜見屬國國主,是不必卸掉武器的,這才給了阿史那卓雲以佩刀上殿的機會。

可當劉仁軌拔刀出鞘的那一刻,金法敏還是下意識地想要喊出一句“護駕”來。

但還不等他將這兩個字喊出口,劉仁軌的聲音已先一步響起。

他將手中的長刀高舉過了頭頂,清臒冷峻的麵容上不帶半步退縮。

“不錯!就是此刀,斬了百濟叛軍首領鬼室福信的頭顱,新羅王若是不信,但可下來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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