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124(二更)(1 / 2)

生辰重禮?

再如何重禮,那歸根到底也隻是在賞賜層麵上的東西,至多不過是譬如加食邑戶數而已。

比起此前等同於在談論朝政要務的情況,可說是大為不同。

李治的神情中不免少了幾分壓力,答道:“就算媚娘不說,此事我也記得。”

不過,隨同那份軍情而來的還有阿菟的一封信。

在信中除了照例問候父母雙親之外,還說道:若是阿耶準允他們班師,在途經河南道的時候希望能給她幾日的時間,對這些同行士卒的軍功進行一番確認。

李治看到這句就道:“不知道經過這樣的一番耽擱,她還能不能趕上過年。”

武媚娘接道:“但對阿菟來說,有始有終才更重要,我也希望她有這樣的品性。”

在她自立政殿折返回到延嘉殿後,她看著另外單獨的一封信又忍不住彎起了唇角。

她何止是因為女兒才華縱橫卻又胸襟廣闊而覺驕傲,更因為她這一份常人難以企及的戰功!

陛下會因不知該當如何封賞這樣的功勞而覺頭疼,她卻不必。

沒人要求皇後不能為女兒征戰立功而高興。

她一麵覺得女兒總以這樣的方式涉險而覺憂慮,一麵又何嘗不感到榮幸,她有一個何其出色的孩子!

上一次的熊津大都督之事,她便已經意識到,女兒能拿出這樣的成績是在昭告世人,有些事情不過是此前沒有這樣的機會去做,而非女子做不到。

那麼這一次,她也合該為女兒再多爭取到一點利益!

她也絕不願意看到,這場滅國之戰會是女兒表現她能力的曇花一現機會。

更希望,這僅僅是一個開端而已。

她展開了那封阿菟直接寫給她和李治兩個人的信。

顯然女兒很清楚,反正她將要回返長安了,沒必要還在信中對於母親的那番情緒剖白做出回應,真有體己話也可以等到回來再說,所以在這封信裡,她的表現更像是個尋常的女兒。

她說,在高麗和百濟故地找到了不少有意思的紀念品,到時候一定帶回給阿耶阿娘做個紀念。

那裡麵不僅僅是本地的工藝品,還有些其他的東西。

比如說,百濟的庫房裡還有不少來自南梁和隋朝的物件。

高麗那就更有意思了。

彆看他們還在和大唐僵持,地方也小,居然一度經由突厥商路,自域外抵達西域昭武各國,向此地出使後得到了國王的接見,裡麵有幾件藏品便是紀念這出會麵的。

她覺得有些意思,決定將其帶回。

可要武媚娘看來,這與其說是有意思,還不如說是要保留一個敲打西域各國的“罪證”。

奈何她將話說出來的語氣實在可愛,這才讓人暫時忽略掉了其中的政治含義。

仿佛可以想象出一個身著盔甲的小姑娘,隔著大海遠遠舉著戰利品展示給爹娘看,顯擺自

己這趟“離家出走”的重要收獲。

“還是欠打……”

武媚娘好笑地將這封信折好,放進了妝匣的底層,和她之前送回來的信放在了一起。

明明按照數量來說也沒有幾封,可不知道為何她就是有種直覺,這種東西恐怕遲早要將這裡塞滿。

她剛想到這裡,就見桑寧疾步走了進來。

武媚娘抬眸問道:“陛下是不是請人進宮了?”

桑寧行到她身邊,低聲回道:“正是,負責備車備馬的那邊說,英國公被召請入宮見駕。”

“果然。”武媚娘笑了笑,一點都不意外會聽到這個消息。

李治這位陛下啊……

他聰明就聰明在,一來記性很好,一來會分辨對自己有利的消息。

所以當她有意在陛下麵前提到英國公與邢國公的時候,自然不隻是在說,自己那句給女兒封王的戲言並不具備給陛下的參考價值,也是在慫恿陛下向英國公請教。

在李治早已確定了英國公李勣不是第一個長孫無忌,也對他絕無一心後,他應當並不會介意於將他自己拿捏不定的問題拋給英國公來回答。

就比如說,要如何給女兒封賞這樣的問題。

但李治的突然召請遊園,卻真是嚇了英國公一跳。

這寒冬臘月的天氣,哪裡是適合遊園的!

何況李勣又不是不知道,李治的身體自打顯慶五年的十月開始就相當糟糕,根本不能隨便這麼造作。

要不是李治似乎執意想要在園中走走,以這種更為散漫的方式閒談,李勣自覺自己的手勁還是不差的,應該能把陛下拽進屋去避風。

但還沒等他將這個想法給付諸行動,就聽到李治在走出了一段路後說道:“算起來,也許久沒和英國公以這種方式談天了。”

李勣連忙跟上了他的腳步,試探性地開口,“陛下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

若非如此的話,其實可以換個春暖花開的時節再散步。

那起碼還能賞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看的是滿園大半的禿枝。

更冷了……

“煩心事?”李治笑了一聲,“我要是現在跟人說我有煩心事,彆人怕是要覺得我有病!高麗滅國,李唐東征功臣即將回返,我何事可憂!”

驟然聽到這個消息,李勣還險些沒反應過來。

可在意識到李治話中說了什麼的時候,他當即驚喜不已地開口:“邢國公贏了?”

要不是李勣的年紀比起蘇定方還大,這兩年間的身體又大不如前,這征討高麗一戰,他也是想參與的。

貞觀十八年太宗皇帝親征高麗之時,他擔任的就是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的位置,攻破了高麗所占據的蓋牟、白崖等城,又在駐蹕山大戰中立下了功勞,為他的其中一個兒子爭到了郡公的封號。

他當然想去完成那場沒能達成最終目標的戰爭。

他也很難不為旁人達成了此戰的勝利而覺欣喜。

若說陛下此前用七年的時間平定西突厥之亂,更像是在抹消太宗皇帝過世之後的種種動亂影響,那麼先後攻伐百濟、高麗得手,便是在實現當年太宗皇帝也沒能做到的大業。

當然,這並不僅僅是夙願而已。

能攻占遼東黑土,避免更北麵的靺鞨部與高麗結盟,一步步成長到威脅中原的地步,也同樣是一出收獲。

可是,陛下為何是這樣的反應呢?

李勣的頭腦快速地轉動了起來。

這個消息還沒在朝堂上傳開,也就代表著,這可能是一條剛剛抵達長安的軍報。

若是陛下的情緒外放一些,要麼就是直接傳訊於百官這份喜訊,要麼,都可以去金甲告捷於太廟了!

而不該是找到他來吹冷風。

他的心中忽然一沉,“陛下,難道邢國公……?”

“你彆想那麼多,邢國公身體還很康健,沒有一點問題。”李治連忙糾正道,“出事的是任雅相和龐孝泰,唉,這兩位將軍也算是為國捐軀了。”

李勣聞言,心中也生出了同僚過世的悲痛。

但既然不是蘇定方出事,那不至於到陛下為難的地步。

他便又問道:“陛下也應該不會為難於如何封賞邢國公,如何對待高麗的俘虜?”

“這是自然。”

李勣苦惱,“那我可真是不明白,陛下到底在擔心些什麼了。”

李治不打算讓他繼續猜下去了,而是將袖中的那封戰報抽出,交到了李勣的手中。

此前便已飄飛的落雪,已變得和緩不少。當一人恰好行過宮中常綠樹下的時候,又被遮擋住了不少。

隻在英國公打開戰報的時候,有一片細小的雪花落在了戰報的第一行。

李勣恍了恍神,覺得這竟像是與這遼東戰局相互映照了,便沒將這片雪花拂去,而是繼續往下看去。

一封戰報從頭看到尾,本也不需要多長的時間。

當李勣重新抬頭的時候,他的臉上已經閃過了幾分了然。

他好像知道陛下到底在憂慮何事了。

隻是他總覺得,這種事情和之前長孫無忌限製陛下權柄又不是一回事,好像沒必要讓他被單獨找談話啊……

李治示意他繼續往前走去,順口問道:“不知道英國公對此是何想法?”

李勣其實還有小一會兒沒回過神來。

讓他險些脫口而出,他隻恨自己沒這個緣分,見到那海上的百艘高麗海船一並燃燒的場麵,更痛心於自己居然沒能見到蛇水會師的一幕。

不過這話好像不適合在陛下麵前說出。

他想了想自己這多年來的求全策略,答道:“我想問陛下幾件事。”

李治:“你說吧。”

“其一就是,遼東高麗之地雖已被攻克,但高麗地域遼闊,此地的百姓也早已習慣了由淵蓋蘇文統治,往後的動亂或許不會少,陛下要由誰來管理此地?”

沒等李治

開口作答,李勣已繼續問道:“其一,百濟故地被暫時平息下了動亂,但距離大唐太遠,磨合適應大唐法令期間,難保不會再生事端,同樣不是一塊好管轄的地方。陛下是否要變更熊津大都督府的所屬權?”

“其三,新羅的金法敏以及倭國的那位中大兄皇子,都是因為大唐水師的震懾才被迫屈服的,但孫仁師的水師應該不會常駐百濟,誰能把握好這其中的實時製衡?”

“其四……”

“行了行了,你先彆說這一一三四了,也彆覺得將話說直白了不妥。”李治打斷了他的話,指了指天,“我都將談話的環境放在這裡了,自然是不會介意於你直言相告。”

當年李勣一度被打壓得想要告老還鄉,李治很清楚他在被逼問麻煩問題時候的想法。

所以此刻李勣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陛下的臉上透露出的,是一番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神情。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直言答道:“若是陛下要問安定公主的情況,我隻能說,這等戰功,放在將領之中該封國公了,放在皇室子弟中更是要取貴字來封親王,但我猜陛下不打算這樣做。”

以公主身份封侯,或許還有前例。封王便是實在沒有。

“但我覺得,陛下不能對其有所克扣,起碼可以給安定公主一個更為實在的戰功獎勵。”

李勣頓了頓,繼續說道:“此前她被敕封為熊津大都督的時候,朝臣反對的聲音能很快被壓製了下去,陛下是應該知道原因的。歸根到底,那是因為不僅長史出自陛下的委任,就連參軍都由陛下下旨敕封了,也就意味著,這個大都督並沒有那麼名副其實。”

他字字篤定:“可如今這份赫赫戰功擺在麵前,公主應當堪配開府了。”

李治扶了扶額頭。

也不知道他這一瞬間的動作,到底是在阻擋本要落在臉上的雪花,還是因英國公的這句結論不合心意,所以避讓開他的目光。

但在最後他還是轉頭問道:“英國公就如此看好安定公主?”

自打李唐建立以來,“開府儀同三司”就已經極其罕見了,也失去了其本來的意義,變成了對於有功大臣的文散官頭銜重賜。

可很顯然,從英國公口中說出的這個“開府”,絕不是一個虛名!

按照李勣方才的那番話往下推論,他分明是在說,當熊津大都督府本就位於海外的時候,在必要的情況下采取官員自行委任的方式,反而容易控製住局麵。

而這個開府的權柄,非安定公主莫屬。

不過這樣一來,雖未封王,在實際意義上卻已差不多了。

要不是李勣提建議向來委婉,就按照他所問的第一條問題,李治都懷疑他還想說——

要不然把高麗也給劃進熊津大都督府算了吧。

但奇怪的是,李治下一刻聽到的卻是英國公有些果斷的回答:“陛下這話說的有些不對。”

李治投回了一個詫異的目光。

英國公他都支持公主開府

了,還叫不看好安定公主?

李勣顯然看明白了陛下的疑惑,“我的意思是,與其說是我看好於安定公主,還不如說是邢國公更看好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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