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010(2 / 2)

他隻是仰著腦袋朝著身邊的宮女發問:“妹妹不跟我們一道走嗎?”

宮女彎腰答道:“小公主不走遠,隻是出去兜兜風,可五郎不想去看看附近的那片瑤池梨花嗎?”

李弘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渾然不知在他母親昨夜敲定的計劃裡,比起他那還不能久吹風的妹妹,他才是最重要的計劃執行者。

看什麼不要緊,他要出門去!

他朗聲回答,“去!”

來都來了,當然要去!他才不要悶在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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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有這想法的還不止李弘一人。

這片萬年宮中的梨花林,早在從長安出發之前,就已被宮中畫師入畫,呈遞到起行萬年宮的各駕馬車之中。

彆說年幼的李弘覺得梨花間溪的瑤池雪海好看,遍覽美景的宗室子弟也覺此行該當再往這裡走一趟。

此刻在行宮夾道之間,便有兩人正在朝著那處走去。

“郎君,您走慢一點吧,隻是晚兩步路,花又不會掉完了。”

身著皂色衣衫的隨從朝著前方那位的背影看去,語氣裡很是無奈。

他們這位韓王什麼都好,卻有個毛病,喜好作畫藏書,還有時候不那麼講道理。

好在韓王此人,乃是高祖李淵在登基後所生諸子中最為受寵的。

玄武門之變時,他年紀尚小,絕不可能參與其中,故而先帝對這弟弟也從未薄待,早將其加實封滿了千戶。

如此一來,支持他這兩項愛好的資財是從不缺的。

眼下這抵達行宮後第二日便出門踩點的衝動,其實也……也不算什麼對吧?

總歸籍田禮的籌備還需三五日工夫,岐州官吏都還在等著陛下傳召,他家韓王閒人一個,四處走動走動罷了。

可這跟在後頭的隨從並未瞧見,在韓王李元嘉的臉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分明不是看花賞景的閒情,反透著幾分沉鬱。

這份情緒讓他那張本隻有三十來歲的臉,顯得平白老了幾歲。

當繞過行宮之中溪橋,已能隱約瞧見那片浮動的雪雲之時,他竟忽然拐進了左邊的岔路之中,改了目的地。

隨從驚道:“您不去看何處梨花適合入畫了?”

這可一點都不像是韓王的行事作風。

“不去了。”李元嘉腳步未停,又丟下了六個字,“畫了又有何用?”

他本以為自己該當平心靜氣才對,可自隨同陛下抵達行宮到如今,他心中始終潛藏著一份不安。

今日踏花而行,目之所及的重樓殿宇與林園美景,非但沒讓他生出駐足賞玩的雅興,反令他愁緒更重。

聽他語氣不虞,知情識趣的隨從當即閉了嘴。

但李元嘉很清楚,他的下屬至多當個負責給他拎畫材的苦力,並不能明白他此刻的無奈。

前頭的景美嗎?或許吧。

這萬年宮中就算不看這片桃林,也是下足了心血打造的皇家園林,殿闕林木均是大師手筆,自無一處不美。

但美有什麼用!

畫山畫水畫梨花又有什麼用!

到了真被清算的時候,這種閒雲野鶴的愛好,又不能真給自己保命。

按說他是天子皇叔,尋常人不敢冒犯,偏偏他有個身份在今時尷尬得很——

他明媒正娶的韓王妃,乃是房玄齡的女兒!

去年年初的房遺愛和高陽公主謀反一案,鬨了個滿城風雨。陛下親自求情,申請刑罰減免,竟也沒能保住荊王李元景和吳王李恪的命。

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陛下本身也默許,又有多少是長孫無忌從中作祟,李元嘉置身局外,看得不太明白。

可他很難不將自己與李元景的狀況對比一二。

論身份,荊王韓王相差不大。

論人際,他娶了房玄齡的女兒,李元景做了房玄齡兒子的嶽父,彼此半斤八兩。

論年齡,豁,巧得很,兩人同一年出生的。

李元嘉確實要比李元景懂得韜光養晦,修身養性,但李元景死得狼狽潦草,他這個還未滿四十歲的皇叔,又真能在陛下和權臣的博弈之中全身而退嗎?

他不知道。

平日裡他在京中閒居,還不至於操心此事,奈何這趟萬年宮之行,沿路間休憩紮營,他與陛下和長孫無忌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因陛下不滿太子李忠,還把他往前提了提,讓他壓力倍增。

庭園寂靜之時,更讓他對於自身處境有了一番深入的思量。

他要是李元嬰那種隻會修滕王閣的紈絝也就算了,偏偏他不是啊……

所幸這萬年宮中早有人將地麵的落葉積塵給清掃過,不至於讓他在沉思中一腳踩進泥地裡。

但分神的壞處還是有的。

李元嘉低頭沉思自己

的避禍方針,一時之間未看前頭,竟險些朝著另一頭行來的人撞了過去。

“郎君當心!”侍從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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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嘉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思緒,快速刹住了腳步。

抬頭一看,對方比他的動作隻快不慢,甚至比他還緊張。

誰讓其中一個宮女的懷中還抱著個嬰兒!

但凡慢一步,便要撞出個好歹來了。

這一照麵之下,李元嘉驚得又往後退了兩步。

直到此刻,那宮女方才如夢初醒,喊了一句“見過韓王”。

李元嘉朝她的臉上瞥了一眼。她說的是見過“韓王”而非籠統的“大王”,多少有些不同尋常。

不過前來此地的諸王,麵貌特征都被記錄在冊,令隨侍宮人記下,他被認出倒也不奇怪。

他本就不是個壞脾氣的人,當即擺了擺手,“不必多禮,當心看路吧。”

反正沒鬨出什麼事端來,他便打算忽略掉這個小插曲,繼續往前去。

可哪知,他剛打算與對方擦肩而過,被抱著的小嬰兒全然不知方才那一刻的危險,忽然朝著他伸出了一隻手。

嬰兒的手挺短的,被鬥篷一裹看起來就更短了。

隻是道路不寬,這一伸手,竟像是在擋住他的去路,也讓他徹底從此前的情緒中掙脫了出來,被迫將目光聚焦在了眼前。

李元嘉:“……”

見過攔路的,沒見過這麼小年紀攔路的。

麵前這嬰孩是什麼身份,因其年齡特殊,他並不難辨認出來。他也本不覺得自己會和對方有什麼交集。

偏偏這孩子一點也不認生,還像是因見到了新人物而興奮,睜著一雙溜圓且烏黑的眼睛,將手中握著的東西朝著他晃了晃,試圖湊到他的麵前來。

眼見對方走近,她甚至乾脆地張開了掌心,將東西暴露在了他的眼皮子下頭。

李元嘉目力不差,便清楚得看到,那並不是常見於嬰孩身上的平安扣,而是一枚用草繩編成的鋤頭。

還彆說,這東西編得有模有樣的,起碼不會被錯認成其他東西。

可當此物是被一個嬰兒往他麵前伸的時候……李元嘉是真沒見過這場麵。

他腳步一頓,愣在了原地,“怎麼?送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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