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039(二更)(1 / 2)

說這是一出“誆騙”還真不能算錯。

九歲的李素筠遺傳了李唐皇室身量頗高的特質,加之宮中飲食多食肉蛋和鮮奶,若說她已有十一二歲,也沒人會懷疑。

李清月便琢磨著,那既是自己的小夥伴,不拉上一並訓練,真是可惜了。

她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在阿娘建立武周的一路上提供幫扶支持,也讓自己所見到的缺糧逐食再不是民間習以為常之事,那麼除了讓自己按部就班地跟著劉仁軌學習知識之外,就還得多找到幾個同路之人。

蕭淑妃經過她的提醒,及時自廢王立武的鬥爭之中抽身而退,現如今以蕭昭容的身份跟隨在周國夫人身邊進學,越發像個隱形人,那麼她的兩個女兒其實已漸漸轉移到了母親的手底下教養。

此外,改封許王的李素節被遣送至封地過日子,既是令其邊緣化,也是對他的保護。

沒有相處之時的隔閡矛盾,用起人來也更……坦蕩了!

李素筠哪聽過那一套一套的啊。

什麼她若不想像是那幾位長公主一般,還隻守著二百多戶的實封,就得在父皇在位期間爭取到足夠的地盤,那她總得有一項是出挑的。

可比起李下玉飽讀詩書,李清月少而聰慧,在“文”方麵,她顯然是不用多想了,那不如試試在“武”上發展一二?

仲冬季節的田獵早成大唐軍禮之一,簡直是個再合適不過的展示場合。若能在幾年後的某次田獵中,當著這樣多雙眼睛獵取到一個足夠有分量的獵物,她必定能夠穎脫而出。

至於說,田獵之事不僅看個人的本事還很講究配合?

那好辦呀,她們兩人合作不就行了。

李清月信誓旦旦,“弘化姑母所送的青海驄,等咱們都長大的時候其實也將近戰馬服役的末期了,用來做早期訓練之用還好,再往後肯定不成。那便用它再培養出下一代來,到時候你一匹我一匹,你看如何?”

李素筠有心想說,妹妹是不是剛才用長公主封地數目內涵了一下阿耶,又覺得她說的真有道理。

再說了,還有個被她已用了幾次的理由——阿娘說的,聽妹妹的話。

既已被拉過來了,練就練吧。

但李素筠很快發現,事情沒有她想的這麼美好。

她本以為,自己的年紀怎麼都要比阿菟更大,卓雲製定的訓練計劃又是按照阿菟的年紀來的,對她來說也應當容易。

她哪知道,這訓練竟是這樣的!

在阿史那卓雲製定起來的計劃裡,年幼的小公主還不需要真去學什麼打鬥工夫,但已需累積體力、柔韌性還有腰背臂膀的力量。

目的便是讓這出循序漸進的訓練,為往後的騎射服務。

然後,她先找了尚食局的人確認了一番小公主平日飲食,便按照“自己”早年間摸爬滾打的經驗劃定了訓練的時間和強度。

這樣一來,按說是沒什麼問題了。

就連李清月和李

素筠也是這樣說的,“你彆看卓雲在與人相處之時坦誠得極沒心眼,但那是因為輔國大將軍自投靠我大唐以來便備受信賴,從無胡人唐人之分,她兄長也正處天子禦前,很得重用,但真在這等看家本事上,她是分毫必較的。若非如此我還不放心呢。”

萬一因為鍛煉過量,把自己搞出個好歹來,她上哪兒哭去。

所以她當然是對卓雲提出的計劃做過把關的。

可話是這樣說不錯,李素筠還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腿。

因為方才那一刻鐘的掄臂仆步拍地的動作,她腿酸!

她鼓起了腮幫子,怒道:“她真的不是按照突厥人的體質考慮的計劃嗎?”

話一出口,她就見李清月極是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你竟覺得突厥比我大唐更強嗎?而且你看,我都堅持下來了。”

李素筠:“……”

這話沒法接。

她努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讓方才還有點扭曲的表情恢複了正常,見李清月也並非全無反應,起碼在額上多出了一層汗水,又覺自己可能隻是因為養尊處優的宮中生活而筋骨僵硬了,反而是阿菟這等年少之人更容易拉伸開來。

李清月繼續給她畫餅,“你看,下一個動作是俯腰和晃腰,不像是方才那個動作難做了。若要縱馬馳騁,當先要練好的就是腰胯部支撐。”

“據說早前的時代還沒有高橋馬鞍與馬鐙這樣的東西,騎馬之人要完全依靠著自己的力量夾緊馬腹,讓自己坐穩在馬背上。我們現在已有捷徑可走,這個訓練的強度也要小多了。不難的!”

李素筠認真地端詳了一番卓雲跑去找了尚藥局後才畫出來的示意圖,覺得這確實不難。

可當天晚上她就垮塌在床上了。

她那同胞姐姐李下玉端詳了她的表現許久,方才確認,她隻是吃不消那番訓練,而非遭到了什麼虐待。

但還不等她發問,就見李素筠已一骨碌翻身坐起,努力讓自己擺出一副從容無事的樣子。

“你……真不用我去請醫官來看看?”李下玉試探問道。

李素筠悶聲,“不用!”

那聽起來多丟人。

今日的那番訓練之後,阿菟甚至還跟著劉仁軌上課去了,若她這個早早回來的竟在叫苦叫累,那往後如何能在田獵之中與阿菟配合?

她在妹妹麵前也要抬不起頭了。

她連忙試圖找點東西岔開話題,就見姐姐手裡拿著一本她未曾見過的新書。

名字是……《乙巳占》?

“這是什麼書,占卜的嗎?”

李下玉搖了搖頭,“不,這是星象、天文與風的著作。”

李素筠有點不太明白,姐姐平日裡所讀的書已日漸晦澀了,怎麼到如今更是往玄學方向去了。

李下玉卻沒有繼續跟她解釋的意思,隻將寢殿之中醫治跌打損傷的藥膏都幫她翻了出來,擱置在床頭,“行了,你繼續歇著吧,我隻是將書借閱來看看罷了。”

這也還是一本並未儘數完成的書。

顯慶元年之末,李淳風協助修編的十部算經推行進了國子監與弘文館中。李下玉在術算課程上的表現格外優異,也便順理成章地見到了教材的編寫之人。

彼時,能者多勞的李淳風總算能閒下心來忙一些自己的事情,其中一項就是編書。

因上一本《法象誌》記載的是渾天儀,他下一本寫的便是占星之道。

但占星也非孤立的存在,在歸並盤點了一番曆史上的占星學知識之餘,他也將其餘天文氣象的所思所得羅列其中。

這就是這本《乙巳占》中所刊載的東西。

李下玉在得到了李淳風的準允後翻閱了幾頁,已是沉浸到了這從未接觸過的學問之中,當即提出了借閱的希望。

按說太史局中的東西大多隻流傳在內部,就連進學的名額都是“世襲”,是不大容易借到此物的。但李淳風的情況不同,他巴不得有更多人對此道感興趣,以便協助於他完成種種校訂和觀測任務,當即拍板做出了決定。

不過事涉公主教育一事,在將書出借後,他還是將其彙報到了陛下的麵前,也因皇後正在此地伴駕,便也同樣知曉了此事。

又在隨同女兒的閒聊之中告知了她。

“阿耶會介意於女兒從事天文行當嗎?”李清月好奇發問。

她問出這話的時候,武媚娘正將手自她還有些濕潤的頭發間穿過,趁著女兒賴在她膝頭的動作裡,將她的頭發以絹帕再擦乾些。

或許是因阿菟發質並不細軟的緣故,明明才隻二周歲多些,頭發已看起來有些厚實了。

養兒子和養女兒的感覺是不同的,再加上李弘和李賢都遠不能如阿菟這般和她探討深入的話題,實在不怪武媚娘偏心於女兒,在把玩著她頭發的時候,已在心中思量起了種種編發的方式,又想著她開始強身健體後辛苦,得吃些什麼進補。

聽女兒發問,她回道:“你阿耶怎會介意於此事?”

“對他來說,女兒做什麼都好,隻要……不威脅到他的位置,不影響大唐體麵就好了。”

所以是從文也好從武也罷,又或者是如義陽公主近日所為的一樣,對於占星觀氣產生了興趣,李治最多就是讓李淳風留心一些,彆讓公主在觀摩操縱渾天儀的時候鬨出什麼亂子。

不會做出什麼攔阻舉動的。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李清月敏銳地察覺,當母親說話間停頓的那一刻,她手中的動作其實也有刹那的停滯。

這出停頓不由讓人心中一凜。

母親所說的後半句話,可能也並不隻是指代著義陽公主而已。

李治對公主的要求是如此,對並非是繼承人的皇子是如此,對於先帝和高祖留下的那些兒子是如此,對於其他人呢?

這份天子與旁人有彆的天塹,隻怕並不會因所謂真情而消弭。

而以李清月所記得的曆史,李治在世之時,母親其實就已在努力爭

取權柄,以確保自己說出的話同樣需要被人鄭重以待,而非隻被當做李治的附庸,那麼,她真的會這樣的“無所謂”而無動於衷嗎?

李清月無法確認這一點,因為武媚娘已轉移了話題。

“義陽打算如何做你先不必管了,倒是另一件事,你得在近日告知於諫議大夫。”

“要告訴老師什麼?”李清月扭頭發問。

劉仁軌和李義府之間的矛盾,怎麼說呢,固然因為前者擔任了安定公主的老師而暫時沉寂下去,但去年的時候武媚娘便覺得,以李義府的心性,若是有機會能將劉仁軌給丟出長安去,他是不會吝惜於這樣做的。

反正在他看來,公主的老師由誰來擔任都可以。

但在聽聞了女兒和劉仁軌的上課計劃後,武媚娘還是向李治建議,給這個做老師的升一升官,也好讓他再多一份安全。

雖然隻是從原本的給事中升到了諫議大夫的位置,提升了一級而已,對外界展示出的信號卻已很明顯了——

這是陛下要保的人。

饒是李義府已升遷為中書令,拿下了當年柳奭的位置,也沒讓他再敢將矛頭指向這硬骨頭。

正因為如此,李清月才格外奇怪,為何阿娘會有事通知於劉仁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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