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055(二更)(2 / 2)

倘若有人在路邊駐足,朝著這些車馬看去,試圖辨認其身份的話,就會從這些人大多深青淺青色的衣著和神情之中推斷出,這是入蜀官員趕赴上任的隊伍。

顯慶二年,為滿足洛陽選官的要求,在李治自洛陽回返長安、西域使節又還未曾抵達之前,朝廷開辦了一次製舉。

自元月通知下達,到二月末舉辦,其間用於給人準備考核以及行路來此的時間並不太多。

不過各方候選官員和通過科舉的學子早已習慣了製舉的突如其來。

所以比起對這項選拔的

突然開辦而驚愕,他們更應該慶幸的是,能有機會憑借著製舉獲得對應的官職。

不必再蹉跎時日了。

可理想很美好,現實卻給了絕大部分人以重重一擊。

能得到上州委任,甚至是一舉成為洛州、雍州官員的,終究還是少數。

有些得到授官的,看著自己手裡的委任狀,恐怕還覺得自己不如繼續維持原本的狀態,等待下一次製舉。

但這種事情,顯然不是他們可以選擇的。

拿到了委任,就得上路。

“孟將,你深受國子監祭酒器重,又如此年少便舉進士科及第,不過是因為沒有門路可走,就得被派遣到青城縣裡做個縣丞,你就甘心嗎?”

張柬之循聲朝著問話之人看去,見是自己曾經同在官學之中上課的同僚,本還有些冷硬的神情,也稍鬆了幾分,卻還是朝著對方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他回道:“此事沒什麼甘心不甘心的,大唐國情在此,人才濟濟,能先得一官職,一邊處理庶務累積經驗一邊繼續學習國策,未嘗不能在往後的銓選、製舉中任職。”

“再說這益州蜀州之地,也沒你想的那麼糟糕吧?”

張柬之家世不顯,所幸有些依靠著讀書出頭的本事。現下初入官場,一字一句都不能說錯。

就算明知同僚乃是為自己打抱不平,也不能真在話中這麼說出來。

見他提醒的話語有些嚴肅,那同僚也非不知好歹的人,但還是免不了壓低了聲音回道:“沒那麼糟糕?太宗年間所編纂的隋書中都說了,此地百姓多溺於安樂,富貴盈門而不知上進,邊野多有奸藏之輩。我等去了這樣一個地方,要如何做出政績來?”

沒有政績,便無從談論什麼考核之說。

更何況,川蜀能屢屢被作為流放之地還是有其道理的!

有多少死在任上的蜀中官員,早已給他們做出參考了。

他越說越覺悲觀,卻聽得張柬之不疾不徐地回道:“你彆這麼想,如何做出政績這件事,不是已有前人為我們做出參考了嗎?”

“秦時有李冰父子導引汶江,修築都江堰,令成都有水澤灌溉。到了貞觀年間,有高士廉擔任益州都督府長史,同樣選擇用水利之事作為改善民生、緩和關係的手段,還在此地大興教育。”

“他的兒子高履行也同樣是能臣乾吏……”

張柬之說到這裡,又忽然停了下來。

他發覺自己選擇的這個例子有點問題。

因為就在上個月,益州都督府長史高履行被貶官洪州都督。

不過這倒不是高履行在這個長史任上做了什麼錯事,而是因為他的父親高士廉乃是長孫皇後和長孫無忌的舅舅。

換句話說,高履行是長孫無忌的表哥。而這兩人之間的來往早年間就很密切,就算高履行在益州做官,也沒能動搖這份情誼。

若是在尋常時候,這種往來至多也就是個親戚關係罷了,高履行甚至還能算作是李治

的表舅和姐夫,可放在如今卻成了個大問題。

自韓瑗也遭到貶謫、洛陽為東都的政令推行下去後,長孫無忌的黨羽在這數月間遭到了疾風驟雨一般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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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履行也沒能從中免災。

他的妻子東陽公主上書陛下求情,並未能夠改變李治的決議。

張柬之雖然沒能親自身處於這片權勢爭鬥中,卻也憑借著他的政治直覺,感覺出了點風向。

他甚至在想,值此動亂之時,他恰好被派遣到川蜀地界上來,會不會也能算是一件好事。

他剛想到這裡,忽聽他那位同僚說道,“你說高長史啊……這麼一說,我又覺得我們的情況還算不錯了,畢竟,有那位在對比呢。”

他動了動腦袋,示意的方向正是隊列之中體型最大的那一架馬車,而這其中坐著的,就是接替高履行成為益州都督府長史的人。

“和他一比,我又覺得心氣舒坦多了。”

“你說這位新長史慘不慘。明明在洛州成為東都所屬的時候,該當成為上州要員,卻因瀛洲長史在此番製舉之中拔得頭籌,頂替掉了他的位置。”

“也不知他這得算是倒黴還是走運,說什麼他協助安定公主籌辦水陸法會之事表現優異,陛下不忍將他降職,乾脆先在益州都督府長史位置曆練兩年,再行重用。”

“嗬,”這人乾笑了一聲,“能從這個位置上升職的人能有幾個?除非那位安定公主還能記得這個段長史的名字,在陛下麵前再將他提一提,不然……”

不然怕是要在這裡待上小半輩子了。

說起來這段寶元的名字倒很是貴氣,就連這位長史本人長得也有幾分福相,就是運氣背了一點。

但他大概不會想到,那個被他提到的安定公主,此刻就坐在那架馬車之中,和段寶元相對而望。

饒是已經在出發上車後不久就被迫接受了這個事實,段寶元還是忍不住又抱著腦袋哀歎了一聲。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想想他原本穩步向上的生活,就是因為他們那位洛州刺史賈敦頤病故,他就恨不得在抵達川蜀後再給賈刺史多上兩炷香,以求對方的庇護。

倒是李清月淡定得很,“你也彆苦著臉啦。益州都督府總領八個州的事務,相比起洛州,確實在地位上有所不如,在統領的範圍上卻是大大超過了。”

“自高士廉、高履行父子任職益州以來,此地的民風大有改善,你也不必對此地抱有什麼偏見。”

“好職務啊!”

段寶元歎氣,“公主,你覺得我擔心的是這個嗎?”

其實他看得出來的,就連陛下的表舅都在最為得勢的時候被派遣到此地來當長史,就是知道這裡有油水可撈,有政績可做。

他來此地確實是升遷,像是空降了一個賈敦實之後對他的彌補。

他犯愁的完全就是麵前這人!

益州都督府長史做不好,被革職查辦,也起碼得是半年一年之後的事情了,

可安定公主若是在益州出了事,他的腦袋直接就能搬家!

“你說我跟來這件事啊?其實你不用擔心這麼多。”

李清月掰著手指數給他看。

“你看,第一,我阿耶並不知道我來這兒了。我跟他說孫思邈老先生可能身在蜀中,找人不大方便,我還是繼續回洛陽陪我阿娘去,然後又讓人送信給了阿娘說我要去找人。隻要阿娘那邊將消息隱瞞下來,阿耶就不會那麼容易發現。”

“到時候用一句孝心作祟也就解釋過去了。”

段寶元聽得很絕望。

那麼問題的關鍵就在,皇後殿下能不能接受這麼個小孩往蜀中跑。

誰家孩子是這種風格的?

偏就李清月很有信心,已是振振有詞地說了下去,“其二,我選了最安全的入蜀方式。”

“若是我自己行路,便是有侍衛在旁,也難免在路遇劫匪的時候遭遇不測,可你看看我們現在這個隊伍,這是你這位長史,還有那麼多縣官的上任隊伍,誰敢吃飽了撐的,來打劫這樣的一行人?”

肯定沒有吧。

她這個過於理直氣壯的表情,讓段寶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這是對他們這些人的誇獎,還是讓他更加無奈的重磅一擊。

“其二——”

李清月伸手一指同行的孫行,說道:“都說關中人士來到蜀中多生病症,所以我還給自己帶上了一個醫者,以備不測。”

孫行:“……”

他已經試圖告訴公主,他從他父親那裡傳承來的醫術,充其量也就隻有十分之一而已,能應付尋常疾病,卻不能解決疑難雜症,但好像用處不大。

起碼現在,他就成了一個極好的借口。

李清月端坐車中,衝著段寶元露出了個笑容,“段長史請放心,這趟蜀地之行,我必定讓你再立一件功勞!”

段寶元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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