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056(一更)(2 / 2)

或者說,因為梁州占據的乃是漢中最好的一片土地,彙聚在此地的人口基本可以算是囊括了大半個漢中。

想想關中的百萬人口,再對比漢中的四萬,怎麼想都覺得有些差異懸殊得過頭了。

“確實是隻有這麼多。”似乎是怕李清月對此並不相信,澄心又耐心解釋了一遍。“我阿……我之前聽人說過,似乎是因為數年之間,外流逃亡出去的人口比流入此間的人數更多,這才導致了此地的人口一直多不起來。”

至於到底是何原因,有些話以她的身份是不能說的。

但她不說,並不代表李清月不能順著這“逃亡”和“流入”往下推斷。

她琢磨了一番,發覺好像還真是澄心所說的那麼一回事。

劉仁軌在教授李唐曆史的時候曾經跟她說過,在統一天下的進程之中,對於川蜀之地曾經發起過為期數年的招撫。接連三批入蜀的官員,有的持以懷柔政策,有的奉行高壓政策,有的則將蜀中當做了自己的地盤,最終形成了一種平衡。

那些盤踞蜀地的豪強勢力依然盛行,隻是和大唐派遣出來的蜀地官吏之間各自為政。

作為蜀地和關中之間銜接的橋梁,梁州在大多數時候都是由被貶抑過來的皇子宗親任職都督。

這些人所要做的,並不是在此地大力發展營生,而隻是確保蜀地不會在忽然之間脫離李唐掌握獨立在外。

李清月不由歎了口氣。

是了。

連上司都不對其上心,又怎麼能指望百姓能將此地發展起來。

當漢中沒有足夠吸引力的時候,怕不是個個都想著早日離開此地。

至於外來人口不足……想想她們方才經過的褒斜道難行,百姓若真是因為饑荒的緣故才要選擇從長安外流,又怎麼會選擇梁州這樣的地方。

她剛想到這裡,忽然瞧見在她的視線之中,有一支色彩分明、上下騰躍的隊伍正在前頭經過。

一改方才往來人數寥寥的情況,隨同這支隊伍而來的還有不少圍觀的梁州百姓。

李清月連

忙抬手中斷了她和澄心之間的話題,將目光朝著那個方向轉去。

這支隊伍打南鄭城中行出,在行到她們附近的時候,李清月方才意識到,這些衣著鮮亮的人大多麵帶彩繪,或者戴著一塊麵具,手持著木質的盾牌斧頭,以一種並非尋常人走路的方式騰躍跳動而行,分明是在表演儺戲!

可若要去算近來有什麼重大節日可用於儺戲慶典,李清月又翻遍了腦海也沒找到。

她又隱約自那隊人的手持之物中瞧見了幾根黑白長幡,不知為何覺得有些違和,當即朝著身邊的唐璿吩咐,讓他將圍觀的人群中請一個過來給她解惑。

“您問那送祭的隊伍?”這自稱名為趙六的梁州人士得算是個開朗外向之人,加上李清月此刻的裝扮看上去也隻像是個尋常的貴族女郎,而不是公主,他便隻當自己是領了錢來說話的。

那儺戲的隊伍需要些充場麵的觀眾,可從頭跟到尾,也隻給二十文錢,可沒法跟眼前這位出手闊綽的女郎相比。

他掂了掂自己手中的錢袋分量,原本還因為被人找上的幾分膽怯早已不見了蹤影,隻剩下了格外真實的笑容,“那是梁王說用來給母親送葬的。”

“雖然我們這些人也不知道,為什麼前皇後送葬不在長安舉辦,卻要用我們這裡的鬼神風俗來籌辦。但梁王都這麼說了,那些人也就照做……沒有跟長官過不去的道理嘛。”

他說的輕描淡寫,李清月卻聽得臉色一變。

梁王李忠所要送葬的不是彆人,正是那位“王皇後”。

當然,自母親被改立為皇後之後,王皇後就不應當再被稱呼為皇後,可李清月還並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就已經過世了。

昔日的世家貴女在被幽閉於禁室的時日一長,便是當年再如何風光傲氣,也隻剩下了無限的憔悴。

李治在自洛陽回返長安之後探視過她一次,不知道是王皇後對他再行頂撞之舉,還是因為李治不忍心看她繼續遭受這等煎熬,乾脆給她送了一杯毒酒,對外宣稱王皇後病故。

李忠的生母已在幾年前過世,現如今就連曾經的養母也過世了,若要為母親立碑紀念,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

可瞧瞧他折騰出來的都是什麼動靜。

若逢正月裡大儺驅邪也就算了,偏生他要搞出這樣的一幕。

李清月想了想,覺得還是先不便在這個問題上繼續問下去,就轉而問道:“掙這個錢比耕作更多嗎?我看此地人少地多,該當有很多雜事要做才對。”

“您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吧,”趙六嘿嘿一笑,“那種地能賺幾個錢呀,說不定沒種出個結果來,就都被彆人給收走了。”②

“還不如定期南下,往那蜀中礦產地做一陣子勞工,進項還更多些。家裡的田地就刀耕火種,撈些隨便長長的麥子得了。正好如今還不到需要南下做事的時候,能多賺點其他的錢,總是更好的。”

他討好地笑了笑,“您若是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大可以一口氣問出來,要不然我拿著這筆錢,還

覺得有些心中不安呢。”

唐璿在將他請來的時候給的錢實在是太多了。

看在這個錢的麵子上,就算問話的隻是個小孩兒L,他也必定拿出足夠認真的態度來回答。

李清月想了想,說道:“將你知道的巴蜀和梁州的大略情況都說說看吧。”

……

趙六離開馬車的時候,手上已又多了個錢袋。

他齜著牙花咬了自己的手一口,察覺到了疼痛,這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做夢,而是當真遇到了這麼一個散財童子,讓他拿到了一筆額外的進項。

“財神啊……”

他剛嘀咕出聲,就見一個從長相上來說更像財神的大官朝著他這個方向走來。

他也沒敢去瞧對方臉上是個什麼表情,碰到那緋色官服就已先將腦袋低了下去。

所以他也未曾瞧見這人的臉上極力壓製著的餘怒未消,拍了拍臉頰鎮定下來後,這才登上了他方才下來的那輛馬車。

段寶元一見到李清月就開始大吐苦水,“您是沒見到您那位兄長是個什麼做派。”

“我去上報官員途徑之事,他倒好,讓人告訴我,他今日的卜卦結果是不宜見人,因此謝絕外客到訪。”

“不宜見人?”段寶元說到這裡,像是又想到了彼時看門之人的說辭,音調往上揚起了不少,“那他怎麼還在這裡為人主持儺戲祭禮呢!”

李清月打斷了他,問道:“後來見到了嗎?”

“見倒是見到了,”段寶元唉聲,“但見到的這位梁王,簡直像是個瘋子。”

想來也能理解,忽然從儲君的位置掉落下來,任憑是誰也不能接受這樣的落差。

明明距離天子隻有一步之遙,卻成了被流放梁州之人。

以至於段寶元見到他的時候,在他身上穿著的何止不是親王常服,不是官服,而是一件女人的衣服!

那十六歲的少年人神容瘋癲,要不是還需有幾件公務要同他交接,段寶元是一點都不想跟他打交道。

段寶元喃喃歎道:“我看他是在這個位置上坐不了多久了。”

反正,換一個正常一些的梁州官員在任上,對他這個動輒要將蜀地情報彙入長安的人來說,肯定是更好的。

李清月聞言,露出了個若有所思的神情。

聽起來……這其中好像大有可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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