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057(二更)(2 / 2)

也不知道到底是應該慶幸於此事,還是應該說,這也是一種悲哀。

她起身繼續朝前走去,“走!換幾l塊田看看,這裡有多少種農作物。”

唐代已非漢末與南北朝的小冰河期,這一點上,在李淳風為李治解釋洪澇災害由來的時候就提到過。

若論氣候優勢,漢中甚至還比關中更強。

並不是因為她先隨從上任的官員一並翻越了秦嶺,感到過山中寒涼,而確實是漢中地界上的溫度更高。

可摸黑在田壟上走出了不短的距離,讓李清月這兩條腿都有點走累了,也隻瞧見零星的雜類作物。

而且,她也並不難發現,越是距離南鄭遠的地方,田間的作物也就越顯稀疏。

“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連田中的雜草也不清理一下。”盧照鄰已累得在田邊直接坐了下來,隨手一拔,便是些在清明雨季之後瘋長的蔓草落在手中。

“你今日不是聽到他說了嗎?”李清月也懶得站著,乾脆同樣在此地坐了下來。

她伸手朝著周遭指去。

“你看,梁州人口若平攤到全境,約莫五百畝地上才隻有一個人。以一人之力,能耕耘得動這麼多地嗎?”

盧照鄰搖了搖頭。

就算按照大唐田令劃

定的賦田數額,一個成年男丁也隻分到百畝田地而已。

五百畝地……刨除掉荒地也絕沒可能照看得過來!

“還不可能人人都致力於農耕。”李清月有些惆悵地算道,“總會有人是坐享其成的,有人要經商販售,還得有人選擇就學讀書。這就讓能從事耕作之人更少了。⑩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但並不是說,有這樣多的田,就真能讓人按照這樣的標準去種了。

比起讓此地人人有田可耕耘,最後的結果更有可能是,耕牛和上好的農具都被掌握在了少數人的手中,以便讓他們能開墾、養護好更大範圍的田地。

至於其餘生活在梁州地界上的百姓,誰還去管他們要如何度日呢。

也難怪比起耕作,更多人寧可選擇危險的礦石開采工作。

因為隻有這等門路,才是能夠讓人吃飽飯的。

從趙六口中輕描淡寫說出的“本地人才知道這習慣”,真有逾越千斤之重。

但凡梁州都督能有賈敦頤那位洛州刺史的治政手段,早就應當對這等風氣抓一抓了。

可惜——

“雖然能夠理解,在鬥爭失敗後被遣送到這等地方,封地錢糧多寡也已改變不了局麵,自然無心督辦此地事務。可想想此地條件如此之優渥,本是貫通南北的命脈,卻成了今日這個樣子,還是讓人……”

好生痛心又遺憾。

長安為天子治下,就算出於麵子工程也會對農田進行一番整飭,戶部也會儘心於關中畝產與賦稅事宜。

洛陽為水路漕運彙聚之地,就算在農事上稍有耽擱,也能依托於各地均攤,現在又有了賈敦實這個繼承兄長精神的長官。

梁州卻已有接連多任刺史都督不做實務了,還和關中隔著秦嶺,以至於成了她今日所見的模樣。

該怪誰呢?

首先要怪的,自然是當地長官。

她沒看到此間的情況也就算了,現在既然看到了,還有梁州子民的陳辭和她在田間走訪所見,有些決定就不難做出了。

梁王李忠沒這個本事將這一片土地給管理妥當,那不如將這塊地方交給她來辦!

正好她在益州還有些事情要辦,若能在有段寶元執掌益州都督府的情況下,再有一人將漢中給重新發展起來,對於阿娘日後的掌權有利無害。

不過,她不能直接殺回長安去和李治說,“你大兒子瘋了,在梁州不好好辦事,把那地方給我吧。”

若真如此的話,李治得先覺得她瘋了!

現在這個偷偷前往蜀中尋訪名醫的操作已很出格,那麼有些事情就要徐徐圖之。

當然,下手還是要快的,若不然,等長孫無忌一倒台,想要舉報李忠的人絕對少不了。

她是要分第一碗肉,不是要等彆人都收拾得隻剩下殘羹冷炙了,才來這裡掘個土坑。

所以,她得講究一下行動的方法。

當段寶元將前往城中所見的種種再度彙報給她後,李清月想了想,心中有了

盤算。

在第二日車隊啟程,從梁州往利州方向行去的時候,被召上車來的唐璿忽然聽到李清月問道:“休璟,你想不想做官?我是說……梁州的官。”

“我?”唐璿的臉上閃過了一絲詫異。

他從不掩飾自己有出人頭地的想法,若非如此他也不必冒險加入屯營。

但他就算想過在公主身邊能借助皇後殿下的權力,以便在製舉選官之中得到好名次,或者直接被指派補官,也沒想到是在這梁州境內。

不過,有昨夜公主親自行遊田間,唐璿不會覺得這是自己要被公主“流放”出去,免得在麵前礙眼,而是她意圖對李忠在梁州的勢力取而代之。

唐璿甚至有一種直覺,以李忠這種行事方式,再有朝堂上緊鑼密鼓的權力交替,李忠不可能在此地多久了。

比起取代李忠,公主更像是要在此地紮下一根屬於她的釘子,直到將其完全歸並入自己的名下。

這當然不是一位如此年幼的小公主應當謀劃的事情。

可唐璿已見過她的不少特殊之處,比起再覺一次驚駭,還不如說,是他此刻行將大乾一番事業的激動情緒更占上風。

若非公主的可用之人不多,這個職務應當落不到他的頭上。

唐璿嘗試著鎮定下心神,朝著李清月問道:“公主打算讓我擔任什麼官職?”

李清月語氣篤定:“梁州戶曹。”

梁州為上州,戶曹為從七品下階,對於唐璿的履曆和年齡來說是個不上不下的位置。

就算沒有安定公主的這層背景也能說得通。

她已隨即說了下去:“你曾經擔任過我的侍從並不重要,我會在為你爭取這個官職的同時,也讓阿娘幫忙抹除相關記錄。”

“屆時對於梁王李忠來說,你是曾經在吳王府任職過的典簽,在屯營之中混夠了資曆,這才得到外派的資格,對他來說是安全的。”

“但你不是去給他辦事的,恰恰相反,我要你以戶曹的身份搜集梁王李忠的謀逆記錄,在必要的時候將其上報。到時候,你能發揮多大的作用,也就代表著你能拿到多大的官職。”

李清月凝視著唐璿那張乍看起來敦厚、卻暗藏著幾l分野心的臉,緩緩開口,“這個時間,最多不會超過兩年。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李忠已經走到這個地步,唐璿但凡不是個傻子,就不可能選擇對她的命令陽奉陰違,轉投李忠。

而戶曹官職雖然不大,兩年之後卻必定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唐璿連忙應道:“都按公主的意思辦。”

“幫我研墨。”李清月抬了抬下巴。

她雖然瞧不見自己方才和唐璿對話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但她覺得自己跟著阿娘耳濡目染,怎麼都應該多幾l分威風霸氣了。

就是年紀小了點。

但這不重要。

年紀小才能有更多的成長時間。

她執筆在紙上寫下了希望母親給唐璿爭取

梁州戶曹的事情,以及她在梁州地界上的見聞。

最後用她很快會抵達利州境內,“瞻仰”母親留下的足跡做了個結尾,稍微展現一下她賣乖的態度。

將信寫到一半的時候,她又想起自己漏了一句話,朝著唐璿吩咐道:“戶曹這個職務主民事,你應該也知道我讓你從這個職務切入是什麼意思。”

唐璿從容答道:“我不會等到梁王倒台才開始熟悉梁州事務。”

很好,這就把路走寬了嘛。

她寫完了信後,又趁著夜間無人留意的時候,從身邊的護衛中分出了兩人,讓他們去洛陽送信。

掐指一算時間,她的第一封信,好像應該也到洛陽了……吧。

李清月之前氣定神閒的狀態頓時垮塌。

她這個先斬後奏的決定做出來是很痛快,一想到阿娘可能會有的表情,她又忍不住捂著臉,在沒人的車廂裡打了個滾。

不要擔心不要擔心。

阿娘是要乾大事的人,一定不會怪罪於她的。

不過,不怪罪和沒受到驚嚇,那可是兩碼事啊!

……

洛陽宮因天子擺駕回返長安,比起兩個月前冷清了不少。

但這種氛圍倒是更有利於人休養。

新組建起來的洛州州府官員如遇不決之事,這位皇後殿下也偶爾從旁拿主意,免得消息往返於兩京,需要耽擱太多的時間。

這對武媚娘來說,便是在靜養之餘的鍛煉。

這一日倒是與此前幾l日不同,隻因洛陽宮中迎來了一封安定公主送回來的信件。

擋住了李賢想要一並瞧瞧的行動,武媚娘徐徐展開了這封信。

在沒看到這封信中內容的時候,她已有了些猜測。

以她估計,阿菟應當已從孫思邈在華原的居所找到了些線索,要不然該當是她自己也跟著回來,而不是隻以書信傳訊。

果然在辦事得力上,大多數成人也沒她這個孩子有本事。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信件的第一句便是,“阿娘,已尋到孫思邈所在,人居蜀中,冶煉礦石為藥。我欲親往延請,恐阿耶不許……”

武媚娘的笑容頓時停在了臉上。

她很緩慢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這是個極罕見出現在她身上的舉動,但她可以保證,倘若身在此地的人從她換成李治,他也會有這樣的反應。

也正因為這個動作,她可以確定,自己並沒有因為懷孕而出現眼花的症狀。

怎麼回事啊,她的阿菟跑蜀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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