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068(一更)(2 / 2)

李義府不像長孫無忌一樣,能享受到那等優渥的待遇就住在宮城根下,但也在能聽到鼓聲的範圍內。

喧鬨的聲響中,他這個被禁足的中書令府中自然更顯安靜。

可此刻李義府非但沒覺得這是被遺落在此地,該當心中憤懣,反而在望著院中天穹,聽著外頭響動的時候,目光越來越明亮。

若是他還處在尋常的處境下,陛下離開了長安卻沒帶上他,他必定覺得是自己失去了天子的信任,該當著急忙慌地找補。

但在他已被禁足數月後,李義府覺得自己能分得清局勢如何。

他朝著李洋問道:“賀蘭敏之從洛陽回來了嗎?”

“沒有,”李洋搖了搖頭,“不僅他沒有回來,武皇後的母親和姐姐這回也在隨同陛下一道出行的隊列之中。”

這麼看的話,賀蘭敏之在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回來的。

聽聞這個消息,李洋都有點後悔給父親提出建議了。

彆看賀蘭敏之沒見過太多世麵,但是他在找上對方的時候,不慎暴露了自己急需對方幫忙的事實,以至於在言談間有些露怯。

為了確保賀蘭敏之能幫上忙,而不是將他們的盤算泄露給其他人知道,李洋不得不多加一些賄賂的籌碼。

一想到這些錢財田產原本應該要被父親傳到他們幾個兒子手裡,這幾年間也還可以錢生錢,他就覺得心痛得無以複加。

要是真能改變他們目前的局麵也就算了,但現在陛下都直奔洛陽去了,還將他們丟在此地,賀蘭敏之又沒有任何一點消息傳來,簡直像是錢財都丟進了水裡!

然而李洋剛生出了這種想法,就忽然聽見李義府說道:“那就好。”

那就好?

李洋一頭霧水。

這有什麼好的!

陛下往返洛陽,起碼要用上四五個月的時間。

在此其間,他父親依然是涉案官員,難以享受到早前的待遇。

他這個做兒子的在長安城中行走,還要處處遭人白眼。

有禮貌一些的還對他關切兩句,和他有仇的就不同了。

反正五六月間,李洋連出去尋人喝酒的動力都沒有了。

他這麼想,也將那句質疑的話給問了出來。

“愚蠢!”李義府瞪了兒子一眼斥道,“賀蘭敏之若是回來了,還帶回來了陛下的問責處置,那才叫做麻煩。他沒回來,反而是兩位夫人去了洛陽,可見是去陪同皇後生產的,反而是個好消息。”

“還有,你不會覺得,倘若皇後要為我求情,是能將其直接寫在信中告知於陛下的吧。這種直白過分的方式,恐怕隻有你的腦子才能想得出來。”

隻是想到求援皇後到底還是這個兒子給他的建議,李義府又沒真將人給罵個狗血淋頭。

李洋抓了抓腦袋,“那您現在的處境也沒得到好轉啊。”

“還被禁足在府中也就算了,陛下在離開長安之前,因並未帶走全部官員,將一部分老資格的也留在了此地坐鎮,那長孫太尉就也在其中……”

“不錯,陛下是沒給他委托一個監國的職務,隻說讓他不必經曆車馬船隻的顛簸,在長安休養,可他在長安,難保不會拿阿耶你開刀!”

李義府攀咬下來了多少長孫無忌黨羽,李洋還是心知肚明的,誰知道長孫無忌會不會借機發難。

可他非但沒瞧見父親對此感到憂心,反而見他笑了笑。

這個表情已是很難得在他臉上看到了,突然出現,還讓李洋感到有些驚恐。

彆是沒等到陛下的寬恕,阿耶他就先瘋了吧。

“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東西,”李義府擰著眉頭看向臉色幻變的兒子,沒好氣地說道:

“皇後若要為我求情,自然隻能在陛下麵前說。可惜以她現在的身體,不適合直接趕回長安,所以是讓陛下過去看她。陛下移駕洛陽,難道不正是這個意思嗎?”

李治本可以再過一兩個月再啟程,先將大理寺一案徹底處理妥當,給長安城中官員一個交代。

但他並沒有,而是選擇先往洛陽去見皇後,隻有可能是接到了皇後的邀請!

那麼對李義府來說,這就是個莫大的好消息。

他從不懷疑皇後的眼光和她揣度陛下心意的本事。她既然能讓陛下暫時擱置論罪斷案,先行前往洛陽,也就勢必能在陛下抵達後,潛移默化地為他李義府開脫!

或許,距離他能夠被放出來官複原職,已經不會太遠了!

這怎麼能不讓他感到欣慰。

想到自己起碼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可以繼續清閒,甚至因為送出了那封給皇後的信而心中有底,狀告他的王義方卻還要繼續在禁足中驚疑不定,李義府就覺得,自己的心

氣都舒暢了不少。

“去選一壇酒來,我要喝上兩杯。”李義府朝著下人吩咐道。

李洋猶豫著,將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吞了回去。他還是覺得父親的得意來得有些太早了,在沒看到真正的轉機之前,他可能不應該將未來想得那麼美。

但想想自己畢竟不是父親這個官場上的老油條,可能還是不應該在此時打擾他的雅興。

李義府倒沒有飲酒忘形。

他隻是在庭院廊下的躺椅上曬了半天的太陽,慢慢地將酒水給喝掉了大半,而後令人研墨鋪紙,寫了首詩文聊以慰藉。

看起來就像是個賦閒在家的中年文士。

不過,讓李洋感到有些欣慰的是,在陛下離開長安後的一個月內,都並沒有人上門來找他們的麻煩,就好像他們一家也跟著陛下前去洛陽了一般。

在這份忐忑的情緒裡,李義府的家中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那是一位帶著陛下所賜特製魚袋的侍衛。

李義府對他還有幾分印象,記得對方應該是他在晉王府時期見過的舊人,乃是李治早年間的心腹。

在認出對方身份後,李義府就見他將一封陛下的密信遞交到了他的手中,而後,在盯著他看過信後,將信給燒毀在了當場。

“陛下的詔令你應該看到了?”來人的聲音透著古井無波的冷淡,讓李義府無端感到些涼意。

但他還是當即回道:“我已看清了。”

“那就好。”對方朝著李義府頷了頷首,離開了此地,隻留下了李義府呆呆地站在原地,還在想著陛下信中所言。

那信上僅有兩行,每行四個字,卻字字重逾千斤,讓李義府感覺自己的腳下像是掛了兩個鐵塊,一步也難以挪動。

他絕不可能忘記信上的內容,隻因那上頭寫道:

戴罪立功。

舊人謀逆。

想到這八個字,李義府便覺牙關發緊,牽連著麵上也有幾分緊繃。

那戴罪立功四字不消多說,宛然是陛下對他有寬恕之意,但是他確實有罪名在身,若要脫險,總得再為陛下做一件事,證明他還有用處。

而舊人謀逆,就是他該當做的那件事。

他讀得懂這其中的意思,隻覺自己忽然之間就被推到了懸崖邊上。

這個舊人,指的當然不是他李義府,畢竟他也不可能通過謀逆立功。

那隻有可能是一個人。

李義府口中喃喃出了那個名字,“長孫無忌……”

還被留在長安城裡的長孫太尉!!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