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085(二更+新年祝福加更)(1 / 2)

好一個沒有那麼差!

哪怕……李治這話是個事實,也依然讓弘化公主的滿心苦悶,都在這一句話裡充斥了肺腑。

吐穀渾是很典型的奴隸製政權,與吐蕃的情況相仿,若隻計算在籍人口,這個數目看起來少得可憐。可若是算上那些為他們所控製的羌人部落,其中人數又極為可觀。

當麵對強敵之時,青海湖馬場的龍種神駒也將被儘數投入到戰事之中。

人馬都齊備了。

當吐蕃以“舉族前行”的方式越過草場,朝著吐穀渾而來的時候,遭到的自然是強硬對抗一派的回擊。

起碼在李治的判斷之中,吐穀渾才是占據地勢之利的那一方,也是一塊對於吐蕃來說難啃的骨頭。

或許這位陛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還覺得,這得算是對吐穀渾的誇獎呢。

可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啊……

且不說弘化早已看出的吐穀渾內部意見分裂,就算是被諾曷缽視為小將的欽陵讚卓,也在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成長起來。

這種交鋒放在大唐陛下著眼全境的眼睛裡,可能還不夠看,對於國力貧弱的吐穀渾來說,卻是一根深深紮進來的倒刺。

以至於當聽到這樣一句應付之言的時候,弘化已不太能維係住體麵的表現,甚至忘記了媚娘此前教導她的循序漸進說辭。

反正,當一場求援注定不可能有結果的時候,忍耐與恭敬好像都失去了其存在的意義。

她的回答幾乎是脫口而出。

“陛下這話說得輕巧,可難道您要坐視吐穀渾亡國不成!青海易主,到時候吐蕃囂張得意,還不是冒犯您的威嚴。”

“鮮卑慕容氏移居吐穀渾的這一支能有今日,不過是仰仗於大唐的扶持,在慕容伏允身亡之後,也再無人有對外擴張之心。我自邊地趕回,求援大唐,難道是要扶持諾曷缽雄踞高原,睥睨八方嗎?”

她考慮的不過是大唐的利益和吐穀渾的生死存亡而已。

可她話甚至還沒說完,已聽到了一句嗬斥,“弘化,你逾越了。”

她實在是逾越了。

李治抬眸間冷意畢露,令人絕不難看出他此刻所想。

他最為痛恨的,莫過於有人欺他年少或是體弱。

哪怕這隻是一句激憤之言,也不行!

何況,弘化並非是他的親妹妹,更少了一層和他之間的聯係。

隻有這簡單直白的逾越二字,仿佛是一盆冷水直接澆到了弘化公主的頭上。

明明已是氣候回暖的春日,卻讓她像是一塊冰雕直愣愣地站在那裡。

她隻能呆呆地看著媚娘在此時出來為她打圓場,說到弘化窺探得吐蕃可能與大食聯手的消息,對於剛剛穩定下來的西域邊境存在威脅。

說到祿東讚在被卸任之前,有過一項很特殊的決定,便是讓芒鬆芒讚娶一位黨項族出身的夫人,分明是要再剝奪掉吐穀渾的一方助力。

那麼在一次次難以回轉的打擊之中,弘化有這等失態的表現並不奇怪。

又說到此番弘化親自還朝,本就是希望,倘若李唐暫時無法發兵支援吐穀渾,起碼由她來將消息傳達回去,還能迂回一些,總不至於讓吐穀渾在一怒之下直接倒向吐蕃。

武媚娘又道:“陛下,弘化出嫁吐穀渾的時候,終究也才十幾歲,現如今將近二十年過去,她心中仍以大唐為先,本就該當對她嘉獎才對。您忘了七年前的萬年宮嗎?”

當這最後一句說出的時候,李治的麵色已慢慢恢複了平和,甚至在心中微有唏噓。

也對,他確實不該對弘化過分苛責。

作為李唐第一位被派遣出去和親的宗室女子,弘化身上的重擔可想而知。

何況彼時的萬年宮中,她不僅帶回了昭武九姓各部的消息,也為那出萬年宮大水的預警做出了一份貢獻。

若隻因這出私下的失儀而對她做出懲處,正如媚娘方才所提醒的那樣,誰知道會不會將吐穀渾乾脆推向吐蕃的那一方。

想要讓人當好這塊攔路石,也不能真當對方是可以忍受風吹日曬的頑石。

李治忽然又聽一直身在此地的小女兒從旁插了一句:“阿耶,我想向弘化姨母請教一下馬術。”

他順勢擺了擺手。

見他給出了同意的信號,李清月連忙跳了起來,一把將弘化給拉了出去。

弘化公主也沒做出反抗,而是下意識地順著這個力道走出去。

當頭頂已無殿閣遮擋的時候,她才恍惚地收回神思,低聲歎了一句,“早該想到的。”

在她回返大唐故土之前,早該想到的。

若要援助於吐穀渾,很早就能發兵了。

又怎麼會等到現在呢?

大唐天子的冷酷無情,也真是在李治的那番話中體現得淋漓儘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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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吧,作為相對的一方……

“我說,你們兩個一左一右地圍著我乾嘛,怕我做傻事?”

弘化朝著自己的兩邊看看,無奈地歎了口氣。

方才她在那殿外都沒感慨完呢,就被阿菟給拉走了。

她也還真拉著人往馬場去了。

弘化原本還以為,那隻是個暫時將她帶出來的借口,結果竟不是。

她算了算阿菟的年齡,驚奇於她在隨後從馬廄中領出了一匹小馬駒,而後熟練地騎了上去,也當真向她請教起了騎術。

按說,皇室的皇子不到十歲是不會開展騎術課程的,照這麼算的話,阿菟可能比她的兄長還要早學習騎馬。

當她獲知,阿菟還是在李素筠來向她顯示騎術這才臨時加練後,更覺驚訝了。

要按她說的時間算的話,阿菟簡直是活脫脫一個馬術天才!

她學騎馬,才隻有三四個月的時間,可在她身上已完全看不出一點行動生澀的影子,說她學了三四年,恐怕也有人相信的。

在她隨同阿菟在馬場上跑了兩圈後,就見媚娘不知道何時也來到了此地,快馬趕了上來,在她的另一側並駕。

在她下意識地放慢了馬速,就成了個三人並行的聊天場合。

除了其中一位參與者的年紀實在有點小之外,畫麵看起來還是很和諧的。

沒有李治在前,弘化公主的許多話也就能說了。

馬匹腳下踩著這片洛陽西苑中的草場,頭頂的春日暖陽照在人身上,當不必疾馳奔行的時候,倒是久違地讓人感到了幾分閒適。

又或者,這是因為身在李唐腹地,而不是隨時都會麵臨危險的吐穀渾,才能讓她有這種感覺。

“你們有什麼好擔心的,我看還是陛下更擔心,我會做出什麼影響大唐聲譽的事情。”弘化再度開口的時候,話中還有幾分自嘲。

但將她夾在中間的母女倆都能聽得出,她現在的情緒,比起方才突然爆發那會兒,要好上太多了。

她甚至轉頭調侃道:“他有沒有說,要派多少人將我押送回去?”

武媚娘搖了搖頭,答道:“他沒說這個。他隻說,吐火羅國那邊他會讓人出使,以確定吐蕃和大食的聯合是否確有其事。”

若是這一點能被證實,那麼吐蕃的威脅性就應該再上一個台階來看。自然也會隨即重視起吐穀渾和吐蕃的戰況。

然而弘化聽完隻撇了撇嘴,“這話是你說的還是他說的?”

她又不是沒跟李治相處過,吐穀渾和大唐之間往來的國書也不少,再加上方才的那出交談,足夠讓她看出李治到底是個什麼脾性的人。

要說他能在皇後的那番勸說之下收回怒氣,這點她信。這是一位天子原本就該當有的政治素養。

但要說他還能在跑馬兩圈的時間裡,就連前往吐火羅調查的決定都做出來了……

嗬,這話騙騙沒出過長安洛陽的貴女還行,騙她不成。

武媚娘一點也不介意被人揭穿了謊言,“這話是他說的還是我說的沒區彆,這事情我能做主。”

支援吐穀渾的決定權在李治的手中,但這種無關痛癢的調研,她已有主持的權力。

不管這出調查能不能起到促成合作的效果,但起碼,這也是在爭取了。

弘化聽得出來媚娘這話中的意思,不由將手中的韁繩握緊了幾分。

這份從好友這裡發出的關切和聲援,讓她原本混亂的情緒平和了一些。

也或許是因為媚娘此刻的氣場和她出口之時的氣定神閒,讓她也受到了某種感染。

又聽武媚娘接著說道:“你也不必覺得我這是在幫吐穀渾。陛下在去年就有意,於吐火羅處建立羈縻都護府,將早年間就逃亡到那裡的波斯王子冊封為波斯州都督。算是在名義上再對對方做出一番支援。現在也不過是提前再去接洽一番罷了。”

弘化聞言低笑了一聲,“行吧,我知道你的意思。”

媚娘既然按照這種方法來說,那就是明擺著不想給她留有心理負擔。

她也不多糾結於此事就是了。

比起計較這個,她還不如想想,在回返吐穀渾後,她該如何繼續整頓內務,收攏軍隊,繼續和吐蕃周旋。

這才是對她來說直接麵對的挑戰。

既然大唐暫時不可能對吐穀渾發起支援,除非到了能夠騰出手來,或者情況足夠危急的時候,那麼,她其實也需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在這樣的思慮間,她稍有起色的心情又重新低落了下去,甚至在又行出了一段距離後,忽然問道:“媚娘,我想問你個問題。”

“你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將這個問題給問了出來,“我將我的次子和長女都送到帝都為質,陛下能否善待於他們?”

武媚娘頓時語氣嚴肅,“你這話不要隨便亂說。”

弘化眸光微垂,“我都說了,隻是如果。”

可就算是對弘化公主還沒那麼了解的李清月,都不難在此時聽出,這位初見之時便有一番豁達氣場的李唐公主,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分明是有托孤之意的。

因為她身在吐穀渾軍中,還並不隻是以一個“王後”的身份存在,便根本無法保證,在和吐蕃的對戰中安然退出。

那就並不奇怪,她選擇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而這話中分明還有另外一重意思——

她不打算放棄爭取吐穀渾的地位,就算有了陛下的拒絕,也得繼續拚一把。

可事實上,以她李唐公主的身份,她就算是早日退到吐穀渾臨近鄯州的地界上,也絕不會有人對她加以責備。

一想到這裡,李清月覺得自己的眼眶有點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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