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086(一更)(2 / 2)

李清月也正如武媚娘所說的那樣,在練習完了今天的射箭之後收拾好了東西,繼續回到了弘文館中的書局,翻閱那本沒看完的軍事著作。

隻是今日的情況,比起之前的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了。

她坐在書架的下頭,因怎麼說還是個小孩子的緣故,若不走到她這一格來,幾乎瞧不見這裡還有個人。

以至於當兩道腳步聲由遠及近經過的時候,這兩道聲音的主人就沒發現她的存在,而是顧自交談。

兩人一開口,李清月便發現,那還是兩個熟人呢。

洛水造橋那會兒的熟人。

一個是清河崔氏的崔元綜,一個是河東裴氏的裴炎。

這兩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後腳的功夫入學的弘文館,加上在那造橋立碑之事上想要為家族爭個先後,明明跟其他同僚相處的都不差,就是跟對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但要李清月看來,這兩人估計也是覺得其他人不夠資格跟他們爭。

所謂世家天才的高傲,莫過於如此了。

之前有一次見到這兩人,就聽他們在爭論關於科

舉的事情,這才有了她跟母親提及“進士及第”,而後有了那一番探討科舉如何改進的交談。

這一次的話題就更有意思了。

他們在說,如何培養一個合格的將軍。

李清月頓時就豎起了耳朵。

崔元綜的同宗崔知溫,正在和劉仁軌一道募兵。六月之末,他們就要動身渡海,從百濟一路支援唐軍攻伐高麗。

裴炎的同宗,自然是同樣出自河東裴氏的裴行儉了。此時的聖旨早已抵達西州,以李清月估計的話,他人應該已經在吐穀渾了。

這就給了這兩人爭論的話題。

彆看裴炎其實對於先他一步踏入仕途的裴行儉有些妒忌,但在外人麵前,河東裴氏各房都是一個整體,不必分出個內外親疏。

裴行儉得到的這份委任,在他看來,也算是給家族增光添彩。

正因為如此,當崔元綜這家夥用嚴肅古板的麵色,說出那等刻薄的話來後,裴炎毫不猶豫地還擊了回去。

“你說這是陛下對他當年的不敬再施一道懲戒,可要我說,這分明是要給他以曆練打磨的機會。”

“幾乎手中沒有折衝府兵的情況下打磨長進?”崔元綜冷笑了一聲,“就算真要說什麼栽培將領,也得是那等有兵有將的實地硬戰吧。不過是讓他去試一試而已。”

哪是正兒八經的將領待遇。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旁邊冒出了個聲音,“什麼是有兵有將的實地硬戰?”

崔元綜聞聲回頭,驚見問出這個問題的竟是安定公主。

她正與他們兩人隔著個書架站著,自縫隙中露出一雙求知欲旺盛的眼睛。

崔元綜自信這番談話就算是傳到陛下的耳中,也不至於有什麼問題,畢竟這陣子的重心確實是東北邊境,陛下希望借此揚威、達成先帝夙願的想法,總是清楚明白的。

所以這話他能說。

他便回答道:“便如那高麗之戰,邢國公領袖諸將,發府兵合計十餘萬之眾,這才叫一場真正的戰事。也不知經由這一戰,能為我大唐再栽培出多少股肱之臣。”

李清月眨了眨眼睛,麵上似有幾分喜色,當即朗聲應道:“你說得不錯,此戰乃是我方有備而去,必定能贏,還能出不少經曆過大戰的將領。”

這話說完,崔元綜還聽到她又嘀咕了一句,“我老師也在那兒呢。”

那她可不得更希望那頭的戰場諸事順遂,將領得利嗎?

崔元綜頓覺自己說了句再合適不過的話,還算是和這位公主打好了關係。

可他不知道的是,當他和裴炎從李清月的麵前消失後,這位小公主竟直接將《六軍鏡》一書揣在了懷中,腳步匆匆地趕回了寢宮。

澄心剛出來迎接她,就聽到她說道:“去收拾行裝,我們去河南道找老師。”

“啊?”澄心忽然聽到這樣的一句,人都要傻了。

偏偏李清月好像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說出了一句何其震撼的話,一邊自己也已朝

著殿中走去,一邊低聲將今日聽到的崔元綜和裴炎的對談說了出來。

“可是……”澄心頓時就急了,“您不能這麼乾啊!之前往蜀中去,還隻是求醫,現在去河南道,那卻是想要上戰場,這兩者的意義完全不同了。”

“再說了,皇後殿下不是讓您在弘文館中好好進學嗎?您剛拿到準許入內的信物之時還說,要在其中多看看有沒有合用的人才,也好招募到您麵前,豐富一下伴讀的人數。”

怎麼就忽然冒出這等想法了。

這還真不是澄心沒膽子,畢竟她連協助李清月偽造神跡吉兆的事情都乾了,分明沒那麼膽小。

她隻是覺得,小公主的年紀終究還是太小了!

然而她已聽到李清月沉聲答道:“弘文館?我倒是真想在其中挑挑揀揀,有人給我這個機會嗎?”

“我要是沒有實績在手,就算身在弘文館中,彆人也未必當我是個公主,說不定隻當我是個借書的。”

就像崔元綜答話的時候,或許也沒真將她當做一個平級交流的人。

澄心聞言不由一愣。

這話說得直白,但又何嘗不是個現實。

太子未必就有小公主聰明,可他有伴讀二十人,有東宮上下屬官幾十人,陪同他一起編纂文集,小公主卻什麼都要自己去爭。

彆看陛下對安定公主的態度,和宣城公主其實已經形成了鮮明至極的區分,但一對比太子李弘,那同樣是一種難以逾越的差距。

李清月見她頓住了腳步,乾脆將人一拉,繼續說道:“彆多想了,等明日我們往邙山那處宅邸走一趟,然後就去找老師會合。”

要知道,再不走,就趕不上大軍渡海的船隻了!

正好崔元綜的那句話給了她出發的契機,她連自己找理由都省了。

好事啊!

而且蹭順風車這種事情,做了第一次之後就不會介意乾第二次。

嗯……還能讓阿娘少擔心一點是吧?

“愣著乾嘛呀。”

澄心終於回過了神來,可這一刻,在小公主灼灼的目光中,她竟鬼使神差地忘記了繼續勸阻公主不能出行,反而跟著她一道走到了衣櫃前頭。

甚至問出了一句:“公主,這麼說的話,咱們是不是還得帶冬衣啊?”

“那不用。”李清月坦然地答道,“有一批早就被我偷偷塞到老師的車上去了。”

澄心瞪大了眼睛:“……?”

等等!難道小公主不是因為弘化公主求援的事情,也不是因為那句“非實地硬戰不可”才想要去邊地的嗎?

要這麼說的話,按照時間推斷,該當再往前推一推,那就是……因為洛陽則天門上的那出獻俘大會。

她這會兒又開始覺得,自己剛才是不是被小公主的一番話給騙了。

奈何她已上了賊船,也不像是能跳下去的。

李清月卻好像是將她的傻眼完全曲解成了另外的意思,還補充了一句:“你放心吧,老師應該不會把我的心意給丟了。”

劉仁軌征兵完畢的時候已入春夏季節,那些冬衣都已派不上用場了。

可人人都知道,那是安定公主給老師的心意,他渡海作戰也必然要經曆北地寒冬,將其隨同其餘軍資一並帶上,並沒什麼問題。

但對於李清月來說,這卻是讓她出行更不容易被人發現的一個必要條件了。

若是真把那些給漏了,到時候再添置也成,總不至於把她凍死。

要是僥幸沒被丟,往後有人問起來,她就說冬衣是自己後帶去的,不是塞在劉仁軌的行裝之中的,總有說法可以糊弄,反正也沒人看到她是怎麼跑走的。

李清月拍了拍澄心的肩膀,“哎呀彆想衣服的事情了,一會兒你收拾完了東西,再去太史局幫我取一件之前請太史令做的東西。至於我……”

她理直氣壯地說道:“我給阿娘和阿耶都留一封書信,免得讓人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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