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159(一更)(2 / 2)

他格外後悔自己怎麼就沒能早一點彎弓搭箭,將那獵物給射殺當場,非要等到追擊距離更近一點,讓自己命中得更有把握。

現在好了,獵物沒了,他還得重新去追另一隻。

都怪這沒眼色的田主,非要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擋道。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誰給你的膽子觸犯律法、踐踏民田,我是可以上報官府的——”

尚在遺憾之中的許自然哪裡想聽到這種嘮叨,隻想著讓對方趕緊收到他給出的警告,儘快閉嘴。

他幾乎是想都不想地轉身、彎弓、發箭,將那支本要用來射向山雞的長箭直接朝著對方射了過去。

可這一箭,不是紮在田中,讓對方感到恐懼而止步,反而發出了一聲紮入身體的悶響。

那田主的聲音,戛然而止在了當場。

“你……”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口貫穿的長箭,不能理解為何對方能有這樣的膽量,在這京畿之地逞凶。

也不能理解,為何明明做了錯事的是那年少公子,卻不是選擇和解,而是直接出箭殺人。

可他已經無法將這個問題問出來了。

他仰天倒了下去,倒在了這才種下麥種不久的田地之中。

“郎……郎君!”後方的隨從

終於在此時趕了上來,也看到了這同樣超出了他們理解的一幕。“你……你殺人了!”

這四字驚呼,簡直像是一盆冷水忽然澆在了許自然的頭上。

他方才逐獵於野的快意熱血,和悍然殺人的頭腦發昏,都在此刻凝固成了凜冬郊野的森寒。

他望著已經躺在地上氣絕的田主,牙齒不自覺地叩擊,打了個哆嗦,仿佛直到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做出了一個什麼舉動。

“我……我殺人了?”

他確實殺人了!

殺害良民乃是重罪,比起踩踏田畝還要重得多。

若是此事被上報官府,他是要被判處斬的。

可他明明,隻是想要為十二月的天子行獵做準備而已啊……怎麼會鬨到這個地步的?

在終於意識到自己乾了件什麼蠢事的瞬間,他方才的無所畏懼,都已是蕩然無存。

他慘白著一張臉喃喃,“怎麼辦,怎麼辦……”

在掃過了後方隨從身上的左相府標誌的那一刻,他又像是即將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厲聲喝道:“你們,將人給我帶上,我們趕緊回府!”

當左相許圉師自朝中回返的時候,就見他那個被寵壞了的小兒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朝著他撲了過來。

還在口中高喊:“阿耶救我!”

救他?什麼救他?

當許圉師看到長子許自牧在後頭異常嚴肅的神情時,他頓時生出了幾分不妙的預感。

下一刻,他就聽到許自牧說道:“四郎殺人了。”

還是在田獵之中踩踏良田被人發現,被田主勸阻的情況下,將田主給殺了。

驟然聽到這樣的一句話,許圉師隻覺眼前一黑。

可看著麵前這個一副悔恨難當模樣的小兒子,想著若是按照律法他必定要被判處死刑,許圉師朝著他憤怒指去的手指,卻怎麼都落不下來。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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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送來的消息說,許相家中的家法打了大半夜,那許自然被打了一百棍。”

武媚娘聽到這句奏報,臉上閃過了一絲冷然,“這態度做給誰看呢?若真是實打實的一百棍,早就將人給打死了,哪來什麼已經對兒子先行加以嚴懲之說。”

“故意殺人者斬,鬥毆殺人者絞,那個許自然按照任何一條罪名來判都隻有一死而已,怎麼聽起來他像是想要將其隱瞞下去?”

她原本還覺得,許圉師能坐在左相的位置上,和許敬宗算是朝中宰相最具分量之人,在她親自登門禮遇之時表現得也算不差,還能成為她的可用之人。

結果從他對兒子的袒護態度上便知道,這人是個拎不清事理的。

桑寧答道:“他確實有這個意思。”

“那田主的家人沒因為此事發起控訴?”武媚娘疑惑發問。

“有。隻是,這樁案件沒告到詳刑寺那邊,而是先被告到憲台了。”

武媚娘心中暗忖(),看起來這田主家中還有些門路(),居然走的是監察彈劾這邊的門路。

大約是因李義府當年的那樁公案,讓這等涉及權貴的法案能否由大理寺秉公執法,有了些不確定的情況。

“結果……司憲大夫先將事情給攔下了。”桑寧低聲,將這個驚人的結果彙報到了皇後的麵前。

比起臨川公主在皇後身邊執掌文書工作,桑寧乃是皇後親自選拔到身邊培養的,便負責的是各方眼線門路之事。各方消息隨著皇後的掌權而日益靈通,也在第一時間彙總到了她的麵前。

她也當即意識到,這件事發展到隨後的情況,已經不能隻當這是左相在包庇兒子看待。

“哪一位司憲大夫?”武媚娘的表情也頓時嚴肅了起來。

“楊德裔。”

就是彈劾鄭仁泰行軍不力,薛仁貴統兵無方,好一派清正嚴明模樣的司憲大夫楊德裔,也是安定公主那位伴讀楊炯的伯父。

早年間曆任棣、曹、桓、常四州刺史的楊德裔回歸朝堂,擔任禦史台要職,本是陛下對其履曆滿意,有所親厚的表現。

哪知道此人竟先在陛下不知如何處置先帝舊臣之時上奏,來上了一出火上澆油,又與左相勾結,為其隱瞞子嗣殺人之事。

他好大的膽子!

許圉師也好大的膽子!

若是她未曾記錯的話,早年間楊德裔就和許圉師有些交情,加上楊德裔此人雖出自弘農楊氏,卻一直對她的參政不假辭色,更不喜歡許敬宗這等在他看來以諂媚方式上位的小人,反而對許圉師追捧有加,會做出此事倒也不奇怪……

不,不能以此事是否合乎人情世故來說。

無論如何,宰相與禦史台勾結,就是天大的要事。

她剛想到這兒,就聽宮人來報,次子李賢到訪。

“讓他進來吧。”

在這句話說出後不久,李賢便走了進來。

武媚娘抬眼就見,這個和阿菟生在同一年的兒子已又長高了不少,眉眼間也越發有了一番俊秀模樣,看得人不覺心情舒緩。

然而他剛一開口,武媚娘便沉下了臉色。

“阿娘,今日左相授課之時跟兒說,若是他遇上了麻煩,可否請我這位雍王幫忙說兩句話。”

“我不太明白,”李賢嘀咕道,“您說,一個宰相能遇到什麼麻煩?”

武媚娘心中冷笑,自然是他許圉師扛不住的大案子。

她給賢兒找這個老師真是找錯了,不僅自己先乾出了個官官相護的掃尾舉動,現在竟還想將她也給拉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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