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7 章 167(2 / 2)

但就算隻是這樣,對於素和貴來說依然有若晴天霹靂。

這一批貴族的換血,讓吐穀渾的邊境戍防局勢發生了極大的改變。

對素和貴來說就是,他已沒有辦法涉及到核心機密,得到布防的具體情況了!

從近的說,這是吐穀渾的大王可能已對他失去了信任,誰知道下一次的動刀會不會落到他的身上。

從遠的說,倘若他還是想要投靠吐蕃的話,他就沒有了足夠在對方麵前掙來表現的籌碼。

若他是個吐穀渾的忠臣,素和貴對於裴行儉的埋怨簡直沒有一點道理。

可在他的邏輯裡,影響到他這“進可攻退可守”處境的裴行儉,便當然是頭號的壞事之人。

“裴行儉這小子越來越狡詐了,”素和貴又呸了一聲,仿佛這樣還能將口水直接吐到裴行儉的臉上去,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勃然怒火。

“他把我的兩個老朋友革職也就算了,還在發覺有人控訴他越權太多的情況下玩什麼懷柔政策,竟把自己的夫人都給派上了用場。”

侍從抬了抬眼簾,覺得自己倘若沒有看錯的話,在自家主人對裴行儉的痛罵之中,其實也有幾分敬重和畏懼。

那確實是一位能人。

裴行儉在吐穀渾將近兩年的時間,並不隻是在協助慕容諾曷缽奪權,讓這個對部落中貴族存有幻想的大王醒醒腦子。

他還在協同弘化公主一並,將大唐的技藝和治理手段帶入吐穀渾境內。

好巧不巧,他那位續弦迎娶的繼室還是鮮卑出身。

雖然庫狄氏經由北齊、北周、隋唐的發展已可算是一支漢化的名門,要不然也不能與河東裴氏門當戶對,但這位外柔內剛的庫狄夫人的特殊背景,在此地依然是一塊好用的敲門磚,也成為了裴行儉與這些吐穀渾人打交道、傳遞信息的媒介。

彆看庫狄氏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年紀,當她自有一番淵博見識,後麵還有弘化公主撐腰的時候,她便並不難在這吐穀渾部落中爭取到一席之地。

但素和貴一點也不喜歡眼下的局麵。

吐穀渾在這兩年間的經營情況喜人,可他們的對手還要更勝一籌!

吐蕃大相祿東讚在這兩年間,一度被芒鬆芒讚以年邁為由罷免下台。

可在他下台期間,他的兒子還依然手握軍權。

以至於那位新上台的吐蕃大相僅僅出任官職一年的時間,都沒來得及拔除掉多少祿東讚留下的影

響,就被以通敵叛國的罪名誅殺。

權臣祿東讚重新登台執政。

芒鬆芒讚再次淪為前台傀儡。

最可怕的是,他的大兒子讚悉若協助執掌內政,小兒子欽陵讚卓在對抗吐穀渾期間飛快地成長了起來,擺明了是要接下軍事大任。

這一對閃耀的文武雙星,在父親重掌風雲後,有了更加方便他們發揮才乾的主動權。

素和貴怎麼想都覺得,除非大唐能夠像是覆滅高麗一般,一口氣對吐穀渾帶來足夠的支援,讓他們徹底擊敗吐蕃,否則——

與其繼續維係著這種不知道何時會結束的拉鋸戰,放縱著吐蕃的兵馬日益強盛,還不如直接投降。

“但凡沒有裴行儉,但凡我手中有邊境布防圖,我今天就去對麵投敵去!”

為什麼非要做這種無謂的抗爭,在這裡受這個窩囊氣?

弱國本就沒甚尊嚴可言,何必苟延殘喘!

偏偏他現在陷入了兩難的麻煩處境:要擊敗吐蕃困難,要取得邊境布防也困難。

在弘化公主的影響和裴行儉的指揮體係下,他手中的兵權一削再削。

除非……

他那張粗獷的臉上閃過了一抹厲色。

慕容諾曷缽不是個統領吐穀渾走上坡路的料子,這是個壞事。但他對於吐穀渾“自己人”的信心,對他這種懷有異心的人來說,卻是個莫大的好消息。

兩年間的種種變化,還不足以影響到諾曷缽的本性,也就意味著他還有一點重新被起複的機會。

今日的酒興當頭,他當即下了決定,將自己的親信叫到了麵前。

“你……去找那欽陵讚卓,問問他敢不敢冒這個風險,先送我一份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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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送他一份戰功,然後他將吐穀渾的兵力布防拿到手送給我?”

聽到消息的年輕人嗤笑了一聲,“什麼年頭了,還有人相信這種花招。”

他斜靠在軍帳之中,漫不經心地支著腿,眉眼間帶著一份絕不容錯認的淩厲。

翻領皮襖之上的虎皮項巾與狼牙掛墜,更是將其眉目間映照出了幾分凶性。

那實在是個相當俊秀的青年。

高原之上的日光將這張輪廓鮮明的麵容染得膚色發深,也無損於這第一印象。

但若讓前來尋他報信的素和貴下屬來看,這位接過了吐蕃軍事權柄的小將軍身上,更為奪目的還是他身上的上位者氣勢。

這份氣勢甚至讓他的聲音都放輕了幾分:“我家將軍確實是心向吐蕃大相,希望……”

“行了吧,你也用不著跟我說這個。我記得他曾經給我們提供過消息,可惜裴行儉的哨探厲害,調兵速度也快,沒讓我等占到什麼便宜。但你也彆以為,我會因為之前的舊事就隨便相信,他真能好心好意地再次引我入內。”

“何況,我就當他真願意成為衛藏四茹的一部分吧……”欽陵讚卓轉了轉手中的彎刀,“裴行儉是什麼人

物,我這個做他對手的人更清楚,他又憑什麼覺得,光靠著一份我送出去的戰功,就能讓他拿到轉圜的機會?”

這蠢蛋到底是在看不起裴行儉,還是在看不起他欽陵讚卓呢!

可他說話之間端詳了一番這來使的表現,又覺得對方臉上的憋悶和討好並具的模樣,好像不是在裝模作樣。

吐穀渾內部的政見分裂,他也確實不是第一次見了。

那麼來人的立場,好像並不難做出一個判斷。

但他既然擔負著統領三軍的責任,便絕不會貿然選擇這種不由己方操縱的辦法,更不會在對手本事不小的情況下,貿然蒙受不必要的損失。

“我們……”

“彆我們我們的,”欽陵讚卓一點沒帶猶豫地又打斷了對方的話,“我知道,素和貴那家夥早年間是為吐穀渾打過幾次勝仗,在慕容順做大王的時候還有過一段位高權重的履曆,但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他想在我麵前證明自己有用,與其是讓我送給他一份戰果,讓他能從慕容諾曷缽的手底下謀求權柄,還不如換一種方式。”

在來使的視線中,這位年輕將軍抬了抬唇角,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其中有著一種鷹隼捕獵之時的狠辣,還有一種野狼的狡詐之氣,讓他有一瞬間在想,主人想要投靠吐蕃以謀求前途,是不是做出了一個比現在更壞的選擇。

可他不過是在其中起到了一個傳話的作用,又怎能提出什麼違逆的建議!

他訥訥發問:“什麼叫換一種方式?”

“若我沒記錯的話,素和貴和慕容諾曷缽都是白鮮卑出身,他們才應該是同盟之人啊,怎麼會讓弘化公主一個大唐嫁過來的王後,執掌大權到了這個程度?”

“而且,裴行儉沒來之前,慕容諾曷缽決斷事務的權柄,也沒旁落到這個地步吧?”

欽陵讚卓發問之間,牢牢地盯著那來使的眼睛。

見對方幾乎是下意識地答了個“因為大唐有其天威”,不由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個更顯嘲諷的笑容。

大唐天威?

或許早年間確實是如此。

但當吐蕃一步步成長起來的時候,在父親栽培下長成的欽陵讚卓,清楚地看到了大唐早期過快擴張帶來的種種弊病,便再沒將這份威嚴放在心上!

在看到父親向著大唐送上的奏表確實迷惑了那頭朝廷,讓其對西部的重視程度大打折扣後,他也越發確定,這是個讓吐蕃走出藏原的最好時機。

天威到底在誰的身上,要看那最後的結果!

“吐穀渾大王或許不是李唐天子,但也應當不想做個為圖生存便得事事不由人的傀儡。我看素和貴倒不如在這方麵努努力。”

“讓我輸一場,給他立功躋身的機會,還不如讓我贏一場,給他分化結盟的機會!”

欽陵讚卓話音從容,但在他說出那最後一句話的瞬間,使者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握刀的手臂正有著一番蓄勢待發的力量。

他不由打了個哆嗦,回道:“可我們這頭,目前拿到的防守情報並不多。”

“我可沒要你幫忙,我有自己的盤算!”欽陵讚卓擺了擺手,“你就按照我說的告訴素和貴就行了。”

他望向了麵前以衛藏四茹為中心的輿圖。在輿圖之外的廣闊土地,是他不曾親自去過,也不曾繪製在他行軍圖上的地方。當吐蕃有鯨吞四方的野心,也想將這些現在還隸屬於大唐的土地拿到自己的手中。

“新年了,我也該給大唐送兩份禮物了。至於這場勝仗——”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會自己打出來!”

那雙眼睛裡的勢在必得,正映在了他手中雪亮的刀鋒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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