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170(2 / 2)

比起砍柴的士卒,自然是城防隊伍距離他想要加入到的邊地作戰更近。

他也清楚地看到,統領這支隊伍的龐飛鳶竟沒超過二十歲。

更特彆的是,在她身後帶著的人中,竟然還有幾個看起來稍顯乾瘦的高麗婦人,足可見這支隊伍眼下是多麼缺人。

不錯,他李敬業確實不會伐木,尤其砍不來柞木,但他的騎射本事卻是在祖父的監督之下練出來的,絕不是許自然這種田獵都能搞出人命的廢物。那麼與其浪費時間在砍樹上,會不會直接加入到城防隊伍中,更有出頭的機會?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下一刻,眼見龐飛鳶即將帶隊離開,李敬業連忙揚聲高呼:“且慢!”

龐飛鳶頓住了腳步,回頭看來:“你有什麼事?”

“我……我想加入你們這邊的隊伍,不知可否?”

他說話間,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同行的“上司”,又將這個問題換了種表述,問出在了黑齒常之的麵前。

或許是因為英國公府給他帶來的底氣,讓他哪怕身處於旁人的地盤上,也自有一番說不出的傲氣。又或許,那是因為他自覺自己騎射狩獵技術不錯才生出的底氣。

“你確定?”黑齒常之說話間和龐飛鳶交換了個眼神,確認公主對李敬業的猜測和對他們的安排果然沒錯。

偏偏李敬業已經被自己想象出來的前景給打動了,根本沒有發現這個特殊的交流。“這是當然!”

“可我們的打獵訓練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龐飛鳶抱臂而立,麵色冷淡地朝著李敬業看來。

李敬業傲然反問:“你都不曾見過我的表現,如何能篤定我不能適應這份職務?遼東人口不多,本就該當將所有人都放在合適的位置上,我若是更適應城防的事務,本就該換一換的。”

龐飛鳶心中冷笑了一聲,很難不覺得,李敬業此刻隻怕是真將她這一路隊伍當成老弱婦孺了。

但他又怎麼會知道,龐飛鳶既然想在安定公主的麾下混出個名頭,奔著明年能與白山部靺鞨一戰的目標去努力,在篩選手下兵卒的時候自然多花了一些心力。

她手下的這些人,可沒那麼簡單。還有不少是她一個個請過來的。

這樣的一群人……也就隻有李敬業這種愣頭青,才會小覷於她們。

不過沒關係,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她也沒必要攔著這個想要逞英雄的家夥。

反正按照公主的說法,讓

他多見識見識社會的險惡,他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與其告訴他“他做不到”,還不如用事實說話。

龐飛鳶朝著隊伍之中一人授意:“你將自己的刀與弓都借給他,讓他跟我們走。”

她轉回頭來:“既然你有這個信心,那就試試看吧!看看你今日能否跟上我們的訓練。”

這人好好的砍樹不砍,順便打熬力氣、磨煉下盤,非要直接進入困難模式。

所以——

……

現實是會教做人的。

當到了日暮時分,砍柴和狩獵的隊伍相繼歸來,城中的百姓就看到了這其中最為醒目的一個身影。

他不是走回來的,而是被用木頭支起的架子扛回來的。

“你們遇到野獸殺人了?”

目送著架子被送入了醫館之中,圍觀的高麗人忍不住拽過了個參與城防的熟人問道,稍有幾分緊張地發問。

若是他沒看錯的話,那躺在架子上的人一動也不動,甚至還用布把臉給蓋了起來。

天呐,那不就是個死人表現嗎?

“不不不,不是野獸殺人,隻是有人受傷了而已。”被問之人憋笑答道,“要真是人死了還送醫館乾什麼,直接送去安葬就是了。”

至於為什麼要將臉都蒙起來?

那就得問問李敬業本人了。

還不是他在換了崗位後不久就發覺,他憑借著玩鬨練出來的本事,和為了獲得食物而形成的狩獵本能,簡直是有天壤之彆。

龐飛鳶和黑齒常之的交談中提到的東西,也是確有其事。

這並不僅僅是一場狩獵,更是一場山地訓練!

他還沒跑出多久,就感覺到自己在這種山林障礙跑中很容易掉隊。

不僅如此,當前頭的眾人發覺獵物追逐而上的時候,他並未來得及看清楚自己腳下的路,竟是一個不慎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然後,非常倒黴地……卡在了一處狩獵者製作的陷阱之中。

他還該當感到慶幸。畢竟被夾進去的隻是腳,而不是他的腦袋。

“還行,沒將骨頭折了。”醫官摸著李敬業的傷處,見對方還沒有將臉露出來的意思,乾脆轉頭跟龐飛鳶交代道,“但腿上還是扭傷和劃傷,我看還是得讓人休息幾日。起碼半個月後再重新狩獵吧。”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有個悶悶的聲音從擋住腦袋的麻布下麵響起,“若是要砍樹呢?砍槭樹那種。”

醫官疑惑地看了龐飛鳶一眼,見她頷首示意他可以回答,接道:“若隻是要砍槭樹的話,再休息個四五日就差不多了。”

李敬業的臉色在麻布下麵精彩紛呈地閃過了一陣,一字一頓地答道:“我知道了。”

他去砍樹。

在沒砍出個所以然之前,他絕不再做出什麼讓自己後悔的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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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英國公的長孫就這麼安分了?”劉夫人在兩日後到訪

泊汋,從李清月的口中聽到了這個新鮮事。

她還真沒想到,都已身在遼東了,還能聽到長安貴族子弟的笑話。

“是不是真的安分了不好說,起碼現在他知道何為自知之明了。”李清月噗嗤一笑,對於李敬業將臉蒙住的掩耳盜鈴行為很覺好笑。

他也不看看,當日參與狩獵的人中,除了他之外哪有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隨便一推就知道,被送去醫館的人到底是誰了。

算了,給他留點麵子吧。

李敬業的遼東改造也算開了個好頭了,剩下的事情一步一步來吧。

她將目光轉回到了眼前,落在了劉旋身上,不難自對方的麵色中看出來,她近日的心情應該不差。

起碼在這冬日天氣裡仍能看出麵色紅潤、氣度從容來。

李清月道:“還是先不說李敬業此人了,說說你到訪之事吧。”

“朋友之間的拜訪還需要理由嗎?”劉旋爽朗一笑。

去歲安定公主離開遼東之前給她送的信與禮物,並未和李謹行的放在一處,而是單獨以送予好友的名目送來,讓劉旋越發確定,自己對於安定公主的敬仰欣賞果然沒錯。

她並不隻是為自己帶來轉變之人,或許也能做個知己。

若非安定公主回長安去了,劉旋真想早一點告訴她——

到了年節將近之時,因她今年督辦礦業開采,肩負著百千人性命的緣故,平壤的百姓中就有不少人,不再隻將她當做李謹行的夫人劉氏看待,而是遼東的鐵官要員。

這讓她感到了一種難言的成就感。

這份喜悅,可能李謹行還不太能夠體會得到,安定公主卻一定明白。

所以在聽聞李清月回返遼東,李謹行又正好有一封公務文書要呈遞到那頭的時候,劉旋毫不猶豫地接下了這個差事,親自前來了泊汋。

“不過你若非說有事的話,我還真有件事要登門相詢。”

“農肥一事?”李清月問道。

“不錯,”劉旋答道,“陛下的旨意已抵安東都護,其中提及,公主在泊汋研製出了新的農肥,此物對於遼東新米還有促進繁育的作用。如若在測驗農肥期間有什麼需要我們配合的,安東都護府官員務必全力配合。所以,公主若有事務委托但說無妨。”

“當下還不用,”李清月回她,“司庾官員剛剛抵達遼東不久,還在對施加了農肥的作物進行勘驗,太醫署的人也在對投喂了這等高產作物的豬、兔等家畜做個檢查,起碼再有個兩三月才能給出確切的成果。在此之前,我們在旁等著就好。”

這些負責農事的官員,在李清月看來,和武將一樣自有其可愛之處。

武將,是誰的本事大聽誰的,而這些農官,則是誰種出的糧食多聽誰的。

自他們抵達遼東之後,都不需要李清月給他們安排公務,就已全力投入到了農肥研製和糧食選種的事務之中。

唯獨能算得上是“指手畫腳”的,居然隻是對於李清月還沒對

農田進行輪作說道了兩句。

但在聽到了她的計劃之後,又都先閉嘴了。

這片用來種植水稻的農田,好就好在之前被牧草占據,被高麗人用作放牧之地。

其中數量最多的,便是苜蓿。

但苜蓿這種植物,可不能隻將其當做牧草來看待。因為好巧不巧,這玩意是豆科的。按照現代的說法,它們和大豆一樣也有固氮根瘤菌。

換句話說,關中漢中這些地方需要用大豆來進行土地輪作,遼東直接種苜蓿就行了!

而這片土地上早年間的肥力積存,還足夠她多消耗一年。

那麼她今年需要考慮的,隻是如何開墾更多的田地,收獲更多的水稻罷了。

輪作的事情,是下一年的任務。

她剛想到這裡,忽聽劉旋若有所思地開口:“光是等著也有些不妥,我有個建議你要不要聽聽看?”

李清月訝異地朝著她看去。你且說來。?_[(”

劉旋說道:“你去年用那新農肥種植出來的稻米,可否分我一點用於投喂鳥雀。”

李清月:“鳥雀?”

“是這樣的。”她解釋道,“我開始負責煤礦開采後才發現,比起煤礦塌方的問題,在當地人的記載中提到的另一樁麻煩事,是在煤礦內部有可能會出現一種毒氣,直接將人毒倒在地。若是不能及時將人搬出,便要死不少礦工在裡麵。”

“好在,這毒氣有一個蔓延的過程,不是直接就能讓人頭暈目眩的。”

“於是我想到,冬日家中燃炭的時候,若是炭火過盛,屋中憋悶,往往是鳥雀先比人察覺到異常,而後停止鳴叫,提醒人儘快開窗斷火。”

“所以,我讓礦工每隔一段距離放上一隻鳥籠,由裡麵的鳥雀充當示警的作用。還真叫我發覺,礦井之中如有異常,鳥雀能比人早發現一刻鐘……”

用這種手段,她當真阻止了幾次礦脈開采事故。這才是為何平壤的百姓對她更為尊重。

“你用尋常的飼養家畜手段,未必能確定這些肥料會不會影響到這裡。”劉旋伸手,點了點自己的頭側,“但如果投喂了稻米的鳥雀和尋常鳥雀被放在同一個位置,發覺異常的速度是後者更快的話……”

李清月恍然,“若是如此,這肥料便用不得!”

好厲害的測試手段!

是了!自兩晉五石散盛行以來,這等金石之物是否會禍及神思,確實已變成了世人關注之事。

但用人來做這個測試多有不妥,這煤礦之中報信的鳥雀卻可以。

若是這些食用了新稻米的鳥報訊不如以往及時,很有可能是新米中殘存的東西,影響到了它們的頭腦。

不過說起來,提到鳥雀協助工作……

李清月目光一閃。

她此前總覺得自己漏掉了一件事情,在劉夫人提及用鳥雀輔助礦工的時候,她卻忽然想起了這個被她遺漏掉的東西!

鳥……

官府傳訊之中,隻聽有快馬八百裡加急,卻還不聞信鴿送信。

這手段,如今能派上用場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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