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173(2 / 2)

今日發生的種種,已經完全超出了這個年輕人的預料。在母親雷厲風行的下令麵前,他其實還有幾分沒回過神來,完全是憑借著本能走到了弘化公主的麵前。

但他的肩膀上隨即落了一隻手,以一種不容反抗的力道,將他扭向了麵朝眾人的方向。

在他的前方還有父親、與那被母親所殺之人的屍體,還有那一張張神情各異的大臣麵容,讓他更覺得今日的景象格外不真實。

可就是在此時,母親的聲音已經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也傳入了在場其餘眾人的耳朵裡,讓人清楚地知道這就是現實。

弘化語氣堅決,仿佛正是此地的主心骨:“方今局麵,吐穀渾若想保全,隻能儘快完成兩件事。”

“其一,不必避諱對我夫君發喪。”

說到發喪二字的時候,弘化的聲音停頓了一瞬。但這稍縱即逝的軟弱已很快消失,讓她得以繼續說了下去,“告知諸部,由我兒慕容忠繼承吐穀渾國主之位。”

慕容忠不算幼子繼位,遊牧民族對於首領的換人也沒有那麼難接受,他當然是最好的人選。

倘若慕容忠不能擔負起這個責任,她也能以王太後的身份從旁輔佐,比起王後,還少了幾分束手束腳。

祿東讚或許想看他們這邊的內訌,可弘化公主絕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其二,儘快傳訊裴行儉讓其趕回,重新組織人手抵擋吐蕃防線,同時向大唐求援。”

西域的戰事來得太巧了。

那突如其來爆發的庭州、西州戰事,仿佛正是為了讓鄰近的鄯州、蘭州等地兵馬儘快開赴安西都護,協助伊麗道兵馬平定西突厥與回紇的叛亂,讓吐穀渾喪失一路援助。

也不知道大唐到底能不能在這

樣的情況下發兵吐穀渾。

但弘化公主相信皇後與安定公主的本事。

當年公主還不曾親自上戰場的時候,就已提出讓裴行儉作為吐穀渾的軍事指導,比起完全無視了此事的李治更有眼力。安定公主已先後於戰場立功,對於是否發兵支援吐穀渾,應當更有機會將想法說出口。

這或許就是吐穀渾獲取援助的機會。

慕容諾曷缽的死,也已經將吐蕃和吐穀渾的矛盾正式升級了。

倘若大唐還記得,慕容諾曷缽可以算他們的半個臣子,就不該對此地的戰況視若無睹,還將這隻當是私人恩怨下的鬥爭!

弘化公主心中的情緒翻湧,讓慕容忠能隱約察覺到,母親按住他肩膀的那隻手有輕微的顫抖,但這一刻更為鮮明的,還是她這堅定支撐,托舉住他上位的力量。

他更是聽到母親在周遭的寂靜無聲中,一字一頓地發問:“還是說——諸位欲降吐蕃?”

好像是那先發出質疑之人先跪了下來,然後是一個又一個身影在他們的麵前跪了下來。

“臣等不敢,請王太後與新王下令。”

……

但在將各方大臣送出的時候,弘化公主麵上的憂慮之色又已重新浮現了上來。

她很確定,她現在僅僅是暫時過了內鬥的這一關,後頭的麻煩還多得很。

比如說,祿東讚能攻破吐穀渾的一處隘口,也大有機會拿下其他地方。

再比如說,在慕容諾曷缽新喪的情況下,吐穀渾內部原本就有的投降之聲,或許暫時能被哀兵必勝的信念給壓製下去,但這樣的情況很有可能持續不了多久。

大唐……不但不能繼續再旁觀,還得要快啊!

想到彼時求援,從李治口中問出的那句“吐穀渾還能支持多久”,她便總有種說不出的心累。

想想今日堂上她對著吐穀渾重臣做出的允諾,再想想被她一手推到台前的慕容忠,她又很清楚,自己沒有這個後退的資格。

除非,她想往後隻做一個因吐穀渾亡國而重回大唐境內的尋常公主!

她一麵讓人速報裴行儉,讓其儘快折返調兵,一麵讓慕容忠儘快拿出吐穀渾國王的氣勢,安撫前來吊唁的各方人馬,另外一邊,則運筆如飛地將那封即將送往大唐奏報的信寫了出來。

隨後,她請來了裴行儉的夫人庫狄氏,鄭重地將信交到了她的手中。

“吐穀渾大敵臨門,我無法離開此地,我想請你去送這封求援信。”

庫狄氏沒有猶豫地將其接了過來,“我即刻出發。隻是,要請王太後多給我幾匹馬。”

連帶著此次求援的隨從都以一人三馬的配置出發,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將信送到長安!

……

但她們二人又怎會知道,此刻的長安並不平靜。

有一條消息,甚至早在吐穀渾戰事突變之前,或許還要早於西突厥與回紇聯兵奪取西州的那一戰,就已抵達了長安。

在聽到

下屬報信的時候,葛薩原本還躺在樹下臥榻之上乘涼,都突然一下子將殘存的困意給驅逐了出去,匆匆坐直了身體。“你說什麼?”

他的這些個同族,不對,應該說,那些回紇葛邏祿三姓的家夥到底在乾什麼!

一次次地被大唐打擊,難道還不足以讓他們認清楚自己的實力到底有多少嗎?

為何不能安安分分地待在草原上,然後像是他的情況一般,找機會來中原賺點錢,非要覬覦那些原本不屬於他們的東西。

“我真沒說假話,要不是征兵,我剛采購來的那一批好馬怎麼會被搶走。”下屬焦急得仿佛要哭出來,“就是為了趁機將馬給找回來,我才留意起了熾俟葉護那邊的動靜,發覺他居然和西突厥的朱邪葉護聯手進犯庭州。”

“要不是我還知道一條通行於天山南北的道路,都險些沒能從他們的追擊中活下來。”

他也沒敢再去看那兩方的聯軍在之後又做出了何種進軍行動,直接趕回了長安,將消息彙報到了葛薩的麵前。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敢騙我。”葛薩先安撫了一句。

他自己手下的人到底有多大的膽子,他還能不知道嗎?

他們或許和自己一樣,很有占小便宜的商人習性,但趨利避害的道理還是懂的。

他葛薩在皇後與公主的扶持之下步步高升,已經和其他尋常回紇商人的地位截然不同,他又從未短了下屬的工錢,所以他們沒必要編個故事誆騙自己,將這買馬錢給貪墨了。

再加上,在五月初的洛陽元氏周歲宴上,他和元氏家主一起推出了那烈酒,贏來了滿堂賓客的好評,更是讓他的事業繼續往上走。

元義端負責洛陽那邊的銷售門路,他就往長安來一趟打通關係,也從皇後殿下這裡要幾句指點。

有這樣的背景、地位與前途在,他的下屬應該更不敢對他有所悖逆。

那麼他說的話就應當是真的。

可這是個真話的話,情況便嚴重了。

回紇,又反叛大唐了,甚至還帶上了西突厥的沙陀部一起——

這都叫個什麼事!

他有些焦慮地在院中來回踱步了一陣,忽然朝著下屬問道:“你覺得這條軍報還有幾日才能傳入長安?”

“……”下屬很想說,他又不曾參與過朝堂事務,又怎麼會知道這一點,這個問題實在不應該問詢於他。

但他想了想,還是答道:“從庭州抵達鄯州期間,我一次都沒有看到過沿途烽火。如果那兩方聯軍對天山關隘把守嚴密的話,拖延十幾日都不成問題……”

“我知道了。”葛薩端著滿麵愁容又糾結了好一瞬,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

他高聲吩咐:“來人!去將此事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遼東,告知安定公主!”

他到底是誰的下屬,他還是記得的。雖然不知道公主人在遼東,之前參戰的也都是東麵戰場,到底對西域戰局有沒有繼續關注的想法,但他都收到消息了卻不告知於對方,

那就是他的問題。

這件事肯定要快速通知公主。

哪怕從青州往遼東的海船可能不好找,但他是個商人,隻要有錢就能解決大部分問題。

“不對,光告訴公主沒用……”

軍情緊急,還得告訴皇後才行!

有上一次盧照鄰找榮國夫人傳訊之事,武媚娘有心在宮外留了個傳訊之地,葛薩的這條消息,就經由這條門路快速送到了她的手中。

“庭州有變?”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當即離席起身,將目光投在了書房內的疆域圖上,對照起了沙陀朱邪部與葛邏祿三姓的位置,還有——

庭州。

或許是因為去年年末和今年年初的兩例貶謫流放,武媚娘對庭州此地多留了幾分心思,但她當真沒想到,等再一次聽到這個地名的時候,居然會是這樣的一出。

按照葛薩讓人奏報中所說,庭州之亂發生得太快,也結束得太快,以回紇和西突厥聯兵的破壞力,絕不可能隻滿足於奪取庭州而已,很可能還有進一步擴大戰果的想法。

她目光凝重地望著眼前的輿圖,心中思量:“換了是我該怎麼打呢……”

若她是回紇與西突厥叛軍的話:

獨孤將軍、阿史那將軍都在蒙池都護府之地,隻要趕在他們回援之前搶先南下,完全有機會奪取西州,將他們和西北邊防的其餘唐軍切斷聯係。

他們也不需要擔心這一路唐軍會過於凶悍。因為叛軍之中也有西突厥,所以突厥各部在既得利益麵前,未必會響應阿史那彌射的號召,全力平定叛亂。

這麼看的話,卓雲那邊,得算一路處境還算安全的孤軍。

那麼這些叛軍隨後的路線就很明確了,若是繼續南下奪取沙州,甚至轉道往玉門關方向推進,他們就能將唐軍攔截在關內,讓安西都護之地,變成他們肆虐的場所。

當然,這是敵軍發展最為順遂的情況。

他們到底能否在鞏固當前戰果的情況下達成這樣的目標,得看到底有沒有足夠的人手,唐軍又能不能做出快速的應變!

隻是在看向這兩路聯軍所屬部落的時候,武媚娘又不由揉了揉眉心,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疑惑。

彆看這兩方相距不遠,但他們之間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聚集在一起作戰的關係。

若非如此,朝廷早就給這兩方中的其中一方搬遷開來了。

回紇又才遭遇慘敗一年半的時間,哪裡是能這麼快緩過來的。

這很難不讓人揣測,這其中還有葛薩未曾探聽得知的事情。

一想到這樣的一份軍情居然還沒被送到長安來,她便深覺局勢緊張。

得找陛下儘快就此事協商一二!

隻是當她邁出門檻的時候,她又忽然慢下了腳步。

她當然可以直接將這出消息奏報到陛下麵前,但在皇後為病中天子代行權柄已非常態的情況下,她要如何解釋這出消息的來路,又要如何解釋——

皇後獲知軍情的速度竟比陛下還快?

上一次回紇商人帶來西域有動亂征兆的訊息,可不像今日的這出這麼直白,也本就在前後腳間被西域官員奏報上來,才能讓她適時做出了建議。

然而今日,卻是庭州易主這樣的大事!

可這份腳步遲緩僅僅持續了一瞬而已,甚至沒讓皇後殿中負責灑掃的宮人看出這一點來,她便已繼續朝著天子寢宮的方向走去。

戰事帶來的丟地失人和其他更為深重的影響麵前,這些顧慮都可以暫時被拋在腦後。

阿菟也和她說過的,有些時候,她不用非要在意於天子是怎麼想的。若是時時處處都要順著他的心思去做事,遲早要將自己關在牢籠之中。

至於那消息的門路,在確有其事麵前,它重要嗎?

不重要!

……

武媚娘推開了李治的殿門,疾步入內。

沒等李治發問,她便已沉聲開口:“陛下,有緊急軍情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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