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羅老師放下教案, 理了理西裝上不存在的褶皺，然後一本正經地說：“我感受到了同學們迫切地想快進到海底世界的願望。”
台下一片哄笑，上課就正式開始了。
隨後他們發現, 老師居然放下了講義, 真的開始講海底環境。
同學中有帶頭起哄的, 爆出了一小陣掌聲，台上的老師也忍俊不禁。
果然這節課大家都很專心。
興趣是最好的學習動力, 課堂上來了一個貨真價實的鮫人族，實在是讓人很難不好奇他的生活環境。
不過作戰環境講的可不是動物世界那一套，人類經常說自己征服了宇宙，事實上從古地球時期發展到現在的星際帝國時代, 科技確實給人類的生活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從人造磁場、人造日月和氣候係統三大技術成熟後，人類大量開發宇宙的新宜居星, 一度擴張了好幾個星係，但隨之麵臨的是新的困境——人類經曆過一段黑暗的蟲潮時期，導致總人口銳減百分之八十。”
“絕望中, 人類再一次突破了進化的極限，開始利用一種名為“精神力”的磁場力量來抵禦蟲潮，並最終戰勝了蟲潮……”
老師用平緩的語氣娓娓道來, 台下的學生都被這一段悲慘的曆史所吸引。
可惜這段曆史離在座的軍校生們過於遙遠, 蟲潮帶來的災難不僅僅是人類淪落成為它們的食物，也毀去了許多文明和科技。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人，為整個人類的延續和發展做出了巨大犧牲。”
“他們實行全民軍事化管理，從生育到教育都是硬性指標化的, 那是相當絕望的一段時期，因為蟲潮的數量是人口的千億倍，千億, 大家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
學生們一片沉默，似乎都陷入了當時的那種絕望和無助當中。
“所以之後學術界一直有一種爭論，有不少的學者認為，蟲潮最後退去，不是人類的勝利，而是它們數量過多，饑荒而死的。”
這一回，台下沒有人因為老師的冷幽默而笑。
人類在大自然中實在太過渺小，花費那麼大的代價，結果到最後蟲潮也並不是敗於他們之手。
如果有一天，蟲潮再次來襲，那麼，又發展了幾千年的人類文明是否能與這種沒有智慧隻知道進食和產卵的生物抗衡？
老師見課堂氣氛過於壓抑，他走下了講台，說：“所以後來有一句話廣為流傳——人類永遠無法和窸窸窣窣達成和解。”
台下終於稀稀落落地響起幾聲笑。
這是之前星網平台上的一個熱搜視頻，五歲的小蘿莉打死了一隻蟑螂，既覺得忍不住又覺得有點內疚，於是邊哭邊找家長安慰。
家長憋著笑問她後悔嗎。
肉嘟嘟的小蘿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含糊不清地邊打嗝邊哭：“我永遠……嗚嗚嗝……不能……嗝……和窸窸窣窣的東西，嗚嗚嗚嗝，不能和窸窸窣窣和解！不能！！”她還重重地搖了幾下頭。
一大批網友都被小蘿莉萌得心都化了。
一位優秀的講師很會調節課堂氣氛，南若瑜第一次聽課，也被他的講課內容吸引住了。
他開始明白為什麼人類社會大力發展教育，生命是那麼的短暫和脆弱，人類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傳承。當災難來臨時，前人留下的經驗，對整個人類命運都可能產生重要的影響。
敬畏自然之後就到了探索自然了，海底世界是這堂課的主要方向，要進入海底，就涉及到各種探測器和水下作業機甲。
理論知識不如人類曆史那麼波瀾壯闊，很多基礎知識都是得死記硬背的，所以這一段變得相對枯燥起來。
南若瑜聽見隔壁的女生在聊天：
“我聽說蟲族全部被遣返回居住星了。”
“真的嗎？什麼時候的事？”
“你這兩天沒上星網嗎？”另一個女生驚訝道：“熱搜掛著呢，還有人吵為什麼不一視同仁……”
“噓！”任秋寒連忙製止她，用眼風掃了南若瑜一眼，動作大得生怕人家看不見似的。
那個女生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
過了兩分鐘她們又聊起了新話題：“你怎麼連‘火蜘’越獄都不知道，你這兩天乾嘛去了？天天泡匿名論壇啊？”
任秋寒剛才跟南若瑜打招呼，鮫人卻全然沒理她，好像根本不知道她是誰，任秋寒聽不懂這些水下聲納、推進器、水壓抗阻、能源冷凝反應這些，就開始和另一邊的女生聊天。
南若瑜聽得認真，雪白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窗外的天光照進來，他整個人像是在發光，仿佛所有的光線都會主動聚集在他身邊。
這樣的一個人，無論是在陸地上，還是在海裡，誰也不能忽視他的存在。
然而南若瑜的神情卻是冷淡的，尤其不笑的時候，淡漠得令人不敢靠近——隻要時寒不在，沒有人見過南若瑜笑。
她隔壁的女生不好好聽課純粹是想看南若瑜，但剛才她聽見任秋寒碰了個冷釘子，就識趣地沒往上湊。
傳聞他是有主的，可那些加大消息傳播力度的人實在是多慮了——畢竟是獸人，好看多看幾眼就得了，誰會和他們在一起，難道還去學獸人求偶嗎？
話雖這麼說，但是真好看啊……
任秋寒見那個女生老往她旁邊瞟，於是愈發不高興，轉而去跟南若瑜說話：“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她提醒道：“那天梁學長跟你說話……”
南若瑜連“梁學長”是誰都不知道，入學那兩天，所有事務都是時寒在替他操心，過敏去看病，時寒也隻喊“校醫老師”。
是以，他是真的不知道梁學長是哪個，更彆提這個姑娘了。
然而她話音剛落，台上的羅老師點名說：“秋寒，你來回答一下。”
任秋寒臉上表情一滯，她光顧著走神，連老師講到哪裡都不知道。
羅老師純粹隻是隨口點的，七百人的大班，他沒有使用今天的教義，當然是認識哪個點哪個了，見少女的臉一紅，老師還體貼地把問題重複了一遍：“無軸泵噴推進器的優點是什麼？”
任秋寒支支吾吾半天，白淨的臉越來越紅，她無助地望向身邊，卻沒有人能幫她。
她忽然靈機一動，道：“老師，我剛才就是因為不明白這個問題，才向旁邊的同學請教來著。”
後排同樣被打擾到的學生“嗤”了一聲。
有人小聲說：“不會吧不會吧，海洋探測係的學生居然不知道無軸泵噴……”
後麵的人一笑，她心裡更慌了，站在那裡尷尬得不知所措。任秋寒想著早晚要轉專業去醫學院，海洋探測係的課壓根就沒好好聽。
但她不知道，難道南若瑜就能知道了嗎？
鮫人根本沒上過學，按照她和小姐妹們的說法，就是一條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彆說無軸泵噴這種機械零件了，這四個字他都未必能寫全。
羅老師倒沒想那麼多，聽了她的話，就轉向南若瑜，笑道：“這位同學，我好像是第一次見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得上來這個問題。”
南若瑜本來好好聽課，卻被旁邊的聊天聲接二連三地打斷，他一停下來，又想起時寒了。
小龍人最近也不上課，為了公開比試在特訓，每天早出晚歸，發信息也不回。
老師問他的時候，南若瑜剛回過神來。
一千四百道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南若瑜怔了一下，說：“泵噴推進器最早用於海底武器配置，通過驅動葉輪對水做功，依靠反作用力產生推進力。[1]”
“泵噴推進器的前置導輪能減少振動和噪音，後置導輪除了能提高推進器的效率，改善推進尾跡，還能消除傾倒力矩。”
“但是軸推最大的問題就是機械震動發出的噪音，以及抗空泡性能的提高，”南若瑜說到這裡，頓了頓，無奈道：“說實話，是真的吵。”
來自深海的吐槽，台下一片歡樂的笑聲。
南若瑜繼續說：“無軸泵噴推進器改善了這一缺點，唔……隻能說是感受到你們改善的誠意了，但是效果不儘如魚意。”
學生們笑得更開心了。
南若瑜是真的嫌他們吵，鮫人本來就聽覺敏感，每次一有探測器下海，十幾海裡都不得安寧。
他不是沒有捶過海底探測器。
最令魚生氣的是，每次他捶完，岸上的人就會派更多機械下海撈殘骸回去研究，於是就變得更吵了，不僅如此，打撈機器很容易就把海底的水攪渾，鮫人領域內的各種海洋生物到處亂躥，那真叫一個不得安寧。
有一些鮫人暴躁的海域，比如藍星一個叫百慕大的三角洲，他們就是來一艘捶一艘，捶到最後沒有船和探測器敢往那邊去了。
南若瑜倒是沒有這麼暴躁，他居住海底隻是為了躲避追殺，並不是很喜歡跟探測器打架。
南若瑜能上網後，第一時間把所有在海裡惹到過他的東西全都查一遍，然後寫進記仇小黑本裡，每天討厭一遍。
近來他的小黑本裡全是時寒，但是記完之後，合上小黑本還是喜歡他。(o^^o)
老師也忍俊不禁，說：“看來我們還有很多要改進的地方，”他對任秋寒說：“現在不會也沒關係，你們好像都是海洋探測係的學生，你以後有不懂的都可以問他。”
任秋寒氣得臉都紅了，她低聲說：“我之前沒接觸過理論知識……”
羅老師毫無察覺地笑道：“我相信南若瑜同學應該也接觸不到理論，但是實踐出真知嘛，一台探測器有點貴，我希望下次南同學碰見了，千萬要手下留情啊。”
南若瑜倨傲地點了點頭：“我儘量叭。”
課堂上又笑了起來。
很多人再看向南若瑜，視線就和先前不同了。
鮫人作為海中的霸主，說話自帶一股傲氣，可他一本正經地說話，卻因為視角和立場的不同，仿佛在學生們的萌點上狂奔。
關鍵是，長得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