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鬨聲響起時,賀林晚和加列正在舞池正中央。
宮廷樂團像是不知疲倦般,奏響一首又一首歡快舞曲,按照傳統,晚宴上新人要攜手進入舞池,為在場的賓客們領一支舞。
作為帝國炙手可熱的大貴族,拉斐爾男爵擁有極為優秀的外形條件和與之匹配的完美舞步,十一王子殿下也毫不遜色。
洛克今晚老實得出奇,儘管眼神時不時就偷瞥向江乘舟,人卻乖巧陪在親王身邊,最難得的是,他沒去給自己哥哥添堵。
江乘舟今晚拒絕了所有的邀舞,這讓洛克倍感滿意,至於楚明遠……
洛克從小接受高貴的宮廷教育,腦子裡並沒有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在他的認知中,領主和貴族就是單純的上下級關係。
並且據他所知,楚明遠那脾氣也不是江乘舟的菜。
洛克偷偷打聽到,江乘舟喜歡溫柔聽話的。
人類發展至今,星際社會早已不流行大男子主義,但偶爾遇到那麼一兩個,洛克覺得挺新鮮的。
洛克從小急性子,喜歡什麼就必須得到,為此父王多次批評他恃寵而驕。
長大後的洛克有所收斂,但更懂得“包裝”自己的欲望,讓自己做的一切看起來更符合身份。
最起碼這樣能少挨點罵,要是連母父都不向著自己,那就真的糟了。
母父什麼都好,就是太喜歡拿他和哥哥加列比較。明明都是母父的孩子,洛克各方麵都比不過哥哥。
其實洛克成績並不差,宮廷老師都說他在星際建設方麵格外有天分,是其他王子王女難以望其項背的。
可父親依然偏心加列,十三四歲後,就連勒羅伊親王都開始念叨自己。
步入叛逆期的洛克開始頂撞父母,並頻頻找加列的麻煩,隻要能讓加列暴躁,洛克什麼都肯做。
但今晚不一樣,今晚江乘舟在場。
先前江乘舟總有些躲著自己,洛克察覺到了。多半是因為與王室聯姻是件麻煩事,並非什麼人都喜歡攀附權貴。一想到江乘舟是這樣的人,洛克對他的好感又增進幾分。
於是他寧願坐在母父身邊當個淑男,即便江乘舟好像沒注意到自己,洛克也不氣餒。
少了弟弟這根攪屎棍,加列今晚真是春風得意。
賀林晚在訂婚宴上給足了麵子,向來陰晴不定的拉斐爾男爵今晚甚至難得地露出了一點笑容。
在眾人的祝福下,倆人當真像是一對情投意合的新人般。
氣氛過於濃烈,幾杯酒下肚後,加列整個人暈乎乎的,甚至開始在腦海中幻想——賀林晚是個對家族(庭)負責的男人,種種矛盾都會變成過眼雲煙,以後他們一定能強強聯手。
奪回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
然而十二點的鐘聲響起,一切美好幻想都在門口騷動發生的刹那化作泡影。
在舞池中的翩翩起舞的加列,明顯感覺到賀林晚指尖瞬間變得冰涼,隔著一層白手套都覺得自己攥著的是一塊捂不熱的冰。
但加列仍然倔強地拉著賀林晚繼續起舞,試圖將對方的注意力拉回到舞池中央——國王夫夫正坐在一起小聲交談,慈愛的目光時不時落在他們身上。
加列握緊未婚夫的手,竭力跳完這支隻剩最後二十秒的舞曲。
可他的腰後忽然一輕。
賀林晚鬆手了。
“抱歉……”
男爵鬆開加列的同時,對著主席台上的國王陛下與王夫躬身行禮。
“門口好像有些情況,我去處理一下,失陪。”
說完他便在一群貴族們詫異的目光中,轉身大步走向剛才騷動的方向。
加列手還虛握著停留在半空中,耳邊是尚未結束的歡快舞曲,而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身影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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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寒鬨出的動靜並不算大。
準確地說,他來之前抱著一種“哥什麼場麵沒見過”的心態,說什麼也得抓江乘舟回去做苦力。
但老天就這麼愛開玩笑,正當時寒準備硬闖會場,南若瑜忽然拽拽袖子告訴他:洛安找著了。
消息準確可靠,目前斯裡蘭的情況已經被完全控製住,出麵的是時寒的老仇人——內閣大學士,紀凜。
攝政王舊部下遭到打壓或吞並後,斯裡蘭王都哪一派勢力成為最強?
當然是先帝留下的保皇派。
如果不是有一幫忠心耿耿的老臣駐守金都,楚明遠也不會放心出來兩個月。
但對和保皇黨鬥了七年的時寒來說——對不起,這場麵他真沒見過_(:з」∠)_
宴會廳的侍衛又驚又怒,侍從急得滿頭大汗,在門外醒酒順帶觀賞夜櫻景色的貴族賓客們一個個睜大了自己的卡姿蘭大眼睛,臉上表情仿佛在說——國王陛下就在門內,我敬你果然是諾蘭侯爵本爵。
時寒:“……”
來都來了,小龍人又能怎麼辦呢?
好在副官不是第一次給上司打圓場,畢竟論社交牛逼症,江乘舟敢自稱第一,時寒都隻能屈居第二。
科隆納早有準備,他昂首挺胸上前一步,氣勢洶洶道:“怎麼,今晚奧利維拉家族聯姻之喜,我們十六區的領主和爵士都在裡麵,現在侯爺親自來送禮道賀,你們還敢阻攔不成?”
侍衛麵麵相覷。
時寒的身份尚未經過斯裡蘭確認,龍族血統也沒能給出合理解釋,時寒這會兒大搖大擺地頂著一個已死之人的名號出現,宮廷侍衛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可偏偏他們還真動不得他。
因為教皇說了,這位是聖教苦苦找尋幾十年的“聖嬰”。
他們對時寒動手,等同於要滅了人類恢複精神力的最後一絲希望。
除非赫連薇親自改口說自己那天喝多了,否則這後果誰承擔得起?
哪怕國王也隻能三思而行。
一名侍衛上前放緩語氣恭敬道:“侯爺,並非屬下想為難您,您拿的是艾利斯公爵的請柬,屬下要是放行,那就是屬下的失職了……”
科隆納副官挺起胸膛:“你失職與我們侯爺何乾?好狗不擋道,讓開!”
侍衛被罵了也不敢回嘴,隻能生生受著,先前阻攔這一行人時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
時寒詫異地一挑眉稍,倒是對這位咋咋唬唬的副官有些刮目相看了。
不得不說,江乘舟還是挺知人善用的,科隆納乍看不起眼,接觸下來倒是確實有可取之處——起碼他能能迅速搞清楚上級的需求,同時給自己加戲。
時寒現在要兵沒兵要權沒權,就得有人幫他虛張聲勢。
南若瑜好奇地觀察著科隆納的一舉一動,卻忽然被時寒往身邊一拽:“看什麼,你又不是這塊料,彆跟人家搶飯碗。”
南若瑜怒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副官隱約聽到侯爵提起自己,出於奇心,他悄悄豎起耳朵聽他們準備怎麼誇自己。
結果就聽到時寒說:“知道炮灰一般什麼下場嗎?”
副官:……嗚嗚?
要不說時寒烏鴉嘴呢,他話音未落,拉斐爾男爵就從宴會廳裡走出來。
賀林晚一襲高貴的白色燕尾服,冷峻的麵容看不出喜怒:“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副官膝蓋一軟,差點跪下來。
與他一起來到門口的,還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王公貴族們。
時寒感覺到一股冷意落在自己身上,那是賀林晚的視線。
上一次被這樣打量還是在寒武星的拍賣會場:賀林晚的手下把少年丟進獸鬥場,接二連三的變故打亂時寒原本的計劃。
在時寒的觀念中,無論活在哪具身體裡,他的靈魂始終站在人類利益陣營。
即便他是第一個與獸人發展商貿關係的星係統治者,也是基於自身獲利才這麼做的。
寒武星的空難警報拉響的瞬間,時寒再也不會忘記巨龍索裡那雙鴿血寶石般的眼睛,在他眼前永遠地闔上。
他甚至私心希望索裡能被救回自己母星,儘管可能性微乎其微——兩族開戰,索裡將作為談判籌碼用來拖延時間,等人類軍隊完成集結後,她就沒有多餘的利用價值了。
這是保衛戰,帝國軍隊大概率會用龍族公主的血來誓師祭天。
賀林晚本來能爭取到更多時間,隻是不知為何,龍族軍隊像提前得知索裡死亡的消息一樣,突然直接進攻,不到半小時就將整顆寒武星化作煉獄,還重創了擁有A級機甲的拉斐爾男爵。
說實話,剛得知消息那會兒,時寒非常的……解氣。
他對拉斐爾男爵沒好臉色,賀林晚看時寒的神色卻複雜得多,除卻那股冷意外,還夾雜了許多其他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