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時寒終於開始反思,南若瑜撒謊的小毛病究竟怎麼被慣出來的。
思來想去覺得是因為懲罰力度不夠。
每次南若瑜東拉西扯點不著調的事,想著橫豎那點小心思也瞞不住,時寒索性懶得計較了,到頭來把這條魚慣得愈發無法無天。
西曼軍校的行政大樓被征用為軍事指揮大樓,時寒幾乎住在校長辦公室裡。
辦公室是個大平層,內嵌一間密室也就是臥室,安全係數極高,完全按照戰事基地的標準建的。
浴室燈光暖黃,照得人仿佛披一層柔和的薄紗。
南若瑜紅著臉推開他,氣喘籲籲說道:“不、不是說要洗澡嗎……”
時寒舔了舔濕潤的嘴唇,麵不改色道:“軍醫現在沒空,讓我看看你傷怎麼樣了。”
南若瑜被抱坐在洗手台上,衣衫淩亂,後背抵著鏡子,溫軟的皮膚在冰涼的鏡麵貼出一層薄薄的霧氣。
鮫人眼角跟嘴唇紅腫得像吃過辣椒粉似的——南若瑜第一次吃辣就是一副被欺負過的表情。
辣椒當天就被他寫進記仇小黑本,連木蘭綱屬的植物都被列進去了,可謂仇深似海。
但親腫的嘴唇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光線描繪出水潤紅腫的形狀。
南若瑜攥著衣服抱怨道:“傷還沒好,彆看了……”
身上縱橫切割的傷痕過了這麼多天也才剛長出新肉,鮫人不怕痛,卻不想被時寒看見自己傷口醜陋猙獰的樣子。
時寒有心為難,見他不配合,佯怒道:“為什麼不讓看,你什麼地方我沒看過?”
南若瑜見他扭頭要走,急得喊出他的名字:“時寒我錯了!”
下一秒,時寒回過頭來,南若瑜的嘴唇又被堵上了。
這回時寒不顧抗議,把魚剝得乾乾淨淨,硬是把他身上的傷口仔細檢查了一遍。
象限空間的天雷造成的傷口比電磁武器凶狠百倍,交錯的新傷還是觸目驚心的。
南若瑜企圖掙紮,在空氣中撲騰了兩下,沒一會兒就被收拾得老老實實。
時寒居高臨下地望著狼狽的南若瑜,冷聲問:“以後還胡說嗎?”
南若瑜連看個傷都被欺負得毫無尊嚴,在倒吸氣中委屈道:“不敢惹……QAQ”
可惜時寒並沒有因服軟就打算放過他。
浴室裡傳出南若瑜斷斷續續的求饒和撒嬌聲,起居室外的洛安猶豫著要不要敲門。
洛安聽說養傷的鮫人上岸後,立馬出來找南若瑜,結果找了一圈沒找到,有人說時寒和他去指揮大樓頂層了。
雪貂好不容易克服恐高的心理站在這裡——但房間內的聲音是未成年不付費能聽的嗎?
洛安摸了摸空蕩蕩的口袋,未成年貂是沒有錢的,於是她失望地下樓,不知不覺就走到軍校訓練場。
最近每到半夜,小菲都會開啟一道靜音的防護光罩,供江風眠和程素特訓。
洛安遠遠看見鋒利的刀尖相互抵住,金屬交擊迸濺出耀眼的火花。
刀鋒一觸即分,森寒的光芒晃得她無法直視。儘管沒有聲音,還是看得雪貂呼吸一窒。
程素今晚練的是人形的格鬥,顯然比劍齒虎形態生疏了許多,江風眠的軍刀如同蛇信一樣劃過他的胸口,頓時緊繃的軍裝T恤被劃開,胸前一道血濺飛射而出!
洛安緊張地捂住嘴巴。
程素卻不進反退,一手抓住軍刀,指骨關節用力得咯咯作響。
下一秒他直接徒手將軍刀掰成碎片,卻被江風眠一腳踹在腹部!
洛安嚇得捂住了眼睛。
換做旁人,挨這一腳肋骨已經斷了幾根,然而程素的骨骼就跟坦克似的,紋絲不動,他一拳砸下來猶如一隻鐵球,江風眠的金屬手臂關節一時間竟發出金屬摩擦的嘎吱聲!
江風眠反手將他過肩摔,而程素倒地後一腳把他踹開後一個鯉魚打挺彈起來。
洛安記憶中的程素是個斯文人,和不熟的人說話會用敬語。
雪貂自出生就沒見過彆的虎,不知道程素在劍齒虎族裡算什麼水平,但不管彆人怎麼害怕他,程素就長那樣——五官輪廓非常硬朗,金色豎瞳經常用墨鏡遮眼起來,讓他看起來像個混社會的大哥。
可劍齒虎會講童話故事,會馱著洛安在遊泳池裡遊來遊去,會用肉墊墊拍她哄她睡覺,還會露出雪白的毛茸茸的肚皮給小雪貂在上麵跑酷。
洛安曾經向爹咪提出腹肌跑酷的願望,當時時寒臉上的表情差不多是——你是不是想一屁股坐死我。
江風眠已經手下留情,可程素還是節節敗退,一個躲閃不及,臉頰結結實實挨了一拳,當即摔出靜音光罩,撞在金屬護欄上,在寂靜的夜色中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洛安很快跑過去。
她習慣性地想四腳著地,卻因為手裡抱著一隻兔子玩偶,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化形了。
玩偶是專門用來糾正小獸人行為的早教物品,能讓他們儘快習慣區分手腳。
洛安手忙腳亂地趕到時,程素已經從地上爬起來。
他半邊臉腫得老高:“再來。”
江風眠說:“休息會兒吧,你剛才已經脫力了。”
不使全力就能把獸人打到這個份上,金屬牛牛的格鬥水平不愧是生死搏殺中鍛煉出來的。
程素苦笑:“果然上次是因為偷襲才占據上風。”
他說的是江風眠失控那次。
江風眠搖頭,道:“是因為若瑜在附近。”
程素疑惑不解。
“不知道為什麼,我腦子裡的那個‘聲音’很畏懼他,隻要他一看過來,它就有點……”他努力尋找詞彙來形容這種壓製與臣服的感覺:“卡頓。”
江風眠有些不好意思道:“每次卡頓,身體那些零件就不聽使喚,心臟也跟著砰砰亂跳。”
程素哭笑不得:“聽起來像是心動的感覺。”
江風眠的臉紅了,他反問程素:“你也有過心動的感覺嗎?”
程素臉上笑意慢慢減淡,少頃,他否認道:“沒有。”
江乘舟身上某些特質無疑是非常吸引劍齒虎的——他從來不抱怨和放棄,永遠都在想辦法解決問題、離開困境,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停下前進的腳步。
程素在十餘年的東躲西藏中磨去的棱角,江乘舟依然保留著。
但就像時寒說的那樣,有人天生是鴻鵠,隻適合被人仰望。江乘舟的野心讓他注定不滿足於現狀,不斷追求更刺激的東西,直到世上再沒有任何能刺激他的事物。
可程素一生求的是“安穩”和“被接納”。
他覺得自己配不上江乘舟的野心,而江乘舟也給不了他想要的生活。
程素並沒有那麼灑脫,可也不軟弱。
但江風眠看不懂他眼底的失落。
那不是江乘舟一個人就能造成,而是一次又一次交付信任後,再由不斷的失望堆積而成。
“素素!”洛安撲進程素的懷裡,隨後扭頭乖巧地和江風眠打招呼:“阿眠叔叔。”
江風眠努力朝著小姑娘露出僵硬的笑容。
江風眠是一個木訥又溫順的人,洛安是見過大場麵的貂,完全不會被對方的樣子嚇到。
就好像洛安覺得程素是世上最好的腦斧,不明白外麵的破小孩為什麼那麼容易被嚇哭。
這麼一想,楚明遠好像沒那麼討厭了——起碼他不怕程素。
程素拍拍身上的灰,安慰她:“我沒事,彆擔心,我就是活動得太少了。”
洛安眨巴著大眼睛:“可你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