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皇帝(1 / 2)

羽落弦驚 蜜禾 4214 字 5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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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弦京被重新押入刑部大牢,不久便見皇家侍衛前來提人。他似乎對此早有預料,隻麻木地在下鑰之前被押送入宮。

燈火葳蕤的明心殿裡,一氣度雍容的中年男子高坐堂上,殿內幾位太監弓腰駝背地侍立著,無一人膽敢有絲毫移動,連呼吸都是收斂又輕飄的。唯有香爐之上嫋嫋煙氣輾轉騰挪著,比活人還多幾分生氣。

魏弦京在偏殿被奴才粗略地打理乾淨,免得汙了聖人尊眼。待他入殿時雖然仍麵色慘白,卻也有個人樣了。

他嫻熟地跪倒在地,行了大禮:

“罪臣魏弦京,叩見皇上。”

上座之人沒有發話兒,紙張被翻弄的聲音細弱,卻在這空曠沉默的大殿之上尤為清晰。

聖上不發話兒,魏弦京便仍然跪在原處,一動不動。他今日思緒大起大落,在生死邊緣這麼走了一遭,到了此時已是神誌恍惚,筋疲力竭了。

他今日本以為自己是要引頸就戮的,而他卻並不為自己的命運感到傷懷,反倒有一種塵埃落定之感。十三年前,他隻有七歲,他的母親是鎮國公府獨女,文能與大儒論道,武能上陣殺敵,甚受先皇所喜,被破例收為女官。

先皇幼時被人所害,傷了根本,難有子嗣,為保社稷,受了許多宗室幼子入宮。

魏弦京的父親,與當今一樣,也是被收入宮中的皇子。甚至與當今皇帝同出燕王一脈。

隻是先皇偏愛魏弦京的父親董明辰遠甚看重當今。董明辰被封大將軍,平定西北,揚大景國威,人儘皆知,待董明辰此戰歸來,身負軍功,儲位定會落在他的身上。那時莫說京城此種傳聞層出不窮,便是西北民間,百姓已然大膽稱呼大將軍董明辰為“皇太子”。此大逆不道之事傳入宮中,先皇竟一笑而過。

朝中本就沒有愚鈍之人,便是灑掃的仆役或是百姓布衣,也深知董明辰就是先皇欽定之人了。

可先皇突然病重,嘔血不止,一夜之間竟昏迷不醒。董明辰遠在邊關,接到皇父一紙詔書,要他單騎歸京為先皇侍疾。可走到一半,他才知朝中已改天換日,皇位更迭,他名義上的皇兄董明征登基,成為新帝。

再後來,董明辰未歸京便為先皇之死悲痛欲絕,啼血而亡。京中,董明辰的王府起了大火,一夜之間竟被燒為平地,妻子幼兒葬身火海。

那一夜後,新皇迎娶了一位蒙麵的新後,而鎮南侯府多了一個從鄉下來的稚子。

十三年來,魏弦京每一日睜開雙眼,都會看見那場吞噬一切的大火,想起母親被強行押走時銳利憎恨的眉眼。他也曾經跪在當今皇帝腳下,放肆地抬頭看過。他想看看這個曾經被他喚作大伯的人,看看他那張曾經滿麵縱容慈愛的臉,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可魏弦京等來的是一次又一次毫不避諱的殺意,一次又一次肆無忌憚的刁難。皇帝想讓他死,這根本毋庸置疑,而唯一讓皇帝情緒反複又未下死手的,唯有魏弦京那已經成為廢後,獨居冷宮的母親了。可是君要臣死,臣又能憑借什麼存活呢?魏弦京早早便在等待那個注定會落下的鍘刀了。

直到今日,他已然接受自己的命運。眾目睽睽之下,魏弦京隻覺得體內最後一絲水分都被秋風掠走,被日光烤乾了。他麻木地跪在那裡等待最後的解脫,等待他渾濁的頸血隨著鍘刀落下而肆意鋪陳在肮臟的石板上。

可他卻等到了一次意料之外的送行,一場彆開生麵的表演。

魏弦京其實並未真正欣賞過雜耍,或許父母還在身邊的時候,他會在每年生辰央求母親為他請個戲班子,演一出哪吒鬨海,或是什麼其他的靈怪故事。可後來家人離散,便再也沒人縱著他玩鬨了。

雜耍畢竟是鄉野民間流行的玩意兒,難登大雅之堂,隻有富貴人家想換換口味,或是請不到正經戲班子,才會招來這樣一群古怪的人嘩眾取寵。

他本覺得賣藝人不過是有些不為旁人所知的把戲,像經商、種地、打鐵,或是其他什麼技藝一樣,靠得是熟能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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