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啟明製造廠 我是你爹(2 / 2)

任務又失敗了 西西特 16048 字 3個月前

這次一徒弟心理上怕是受到了創擊,必須開導開導,免得日後造成大傷。

對劉主任而言,傳授技術簡單,教導就難多了。他想著等一徒弟來了,要怎麼開場。

沒想到一徒弟的精神狀態十分得好,反過來安慰他。

“師傅,我知道你把車間的幾十號人當子女,現在走了一個你心裡難受,但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孫成誌吊兒郎當地蹲坐在劉主任腳邊,“想開點吧。”

劉主任語重心長:“在師傅麵前就不要逞能了,嚇到了不丟人。”

孫成誌不以為然:“我給我家那邊過世的老人穿過壽衣,抬過棺材,我能為這嚇到?”

“還是不一樣的。” 劉主任歎息,他是根據一徒弟的描述想出當時那畫麵的,沒親眼見著,隻是想象就夠瘮得慌了。

劉主任念及此,謹慎地說:“小孫,你老老實實住家裡吧,彆往你師兄的宿舍湊了。”

孫成誌一臉勉為其難的表情:“行,聽師傅的。”

劉主任欲要再說什麼,視野裡出現了個身影,他拔高音量把人叫過來:“小向,你身體好些沒?”

陳子輕穿過院子進樓,發現平時對他充滿敵視的孫成誌沒往他這看,一副恍惚的樣子,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探究的視線,笑著跟劉主任打招呼:“我挺好的。”

孫成誌好像這才注意到陳子輕,他一口濃痰吐出去,擦著對方的褲腿砸在地上。

“喝——tui!”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孫成誌說了這樣一句:“走了的同誌跟你一樣,看完電影回來就倒下了。”

陳子輕還沒怎麼著,劉主任就一巴掌扇在一徒弟後腦勺上:“彆講渾話!”

“師傅,我這是事實啊,我們宿舍都知道的事。”孫成誌被扇得誇張地鬼叫,眼白泛黃不太清明的眼斜斜看向陳子輕,“就你能溜達,其他的還躺著呢。”

陳子輕有些驚詫,隻有他好了嗎?他藏起疑慮,麵上不動聲色:“每個人的身體狀況都不同,我昨晚睡得很沉,今早醒來就渾身輕鬆了。”

“小向你是有福的。”劉主任看他的頭,看他的氣色,“去食堂吃早飯了嗎,沒有就跟小孫一道,你們都去吃點東西。”

陳子輕說:“小馬給我帶了粥,我就不去食堂了。”

.

又聊了幾句,陳子輕回到宿舍,他見馬強強站在走廊晾衣服,腳步提快了不少:“小馬,你把我的衣服都洗了啊?”

“誒,哥,你讀好詩歌回來啦,就幾件衣服,反正我閒著沒事。”馬強強從鐵通裡拿出一條褲子,對著地麵擠了擠水,抖抖搭到尼龍繩上。

陳子輕見到了兩塊枕頭巾,他指著其中一塊桃粉花朵的:“那塊枕頭巾不是你昨晚才換的嗎?”

馬強強“啊”了一聲:“還是有點汗味,我就一起搓了。”

陳子輕瞧瞧曬在護欄的墊被蓋被,尼龍繩上的床上用品跟衣物,它們散發著茉莉香,滴滴答答地滴著水。

一滴水飛滴到他頭上,他想起宗懷棠跟他說的事:“小馬,我以前打過你,你記恨我嗎?”

馬強強拍打被子的手停在半空,圓乎乎的眼睛一點點睜大。

陳子輕抿嘴:“記恨也是應該的。”

“沒有沒有沒有。”馬強強慌得不成樣,他甩動著雙腿抓耳撓腮,語無倫次地說,“我不恨的,哥,我謝你都來不及,我爹我媽讓我聽你的話,要我把你當榜樣,你就是我的榜樣,你打我是因為我懶惰不上進,你要是不管我才不會打我。”

陳子輕:“……”

認真的嗎?

陳子輕觀察馬強強,見他一臉忐忑不安急得要死,恨不得挖心證明的表情,似乎就是真心話。

“作為組裡的領導我有很多不足,在進行教育引導的工作中我用了錯誤的方法。”陳子輕後悔地說,“以前是我錯了。”

他厚著臉皮:“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馬強強眼神清澈泛著蠢,陳子輕解釋:“意思就是說,犯了錯能改過來,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馬強強懵懵懂懂。

陳子輕揉了揉他的頭發。

“無論是什麼出發點,打人都是不對的。”陳子輕前言不搭後語,“我打過你幾次?”

馬強強呆呆看他。

陳子輕指了指自己的頭,挫敗地說:“我想不起來了,所以你跟我說說,好嗎。”

馬強強伸出一根手指:“一,一次,就一次。”

陳子輕不是很信這個數字,他沒刨根問底:“彆人呢,有沒有也以為你好的名義打你?”

馬強強把頭搖成撥浪鼓。

陳子輕心想,這小圓球心裡是藏著事的,沒有不複雜的人,再簡單也是立體的,有多麵。

“屍體拖去哪兒了。”陳子輕拎起鐵通把裡麵的水倒掉,水流卷著地上的灰塵從他鞋底流過,往他身後淌,他站到乾淨的地方,踩出了泥印子。

馬強強說:“李科長帶人弄走了。”

陳子輕問道:“死狀是什麼樣?”

馬強強縮了縮脖子:“我沒有去看,我害怕。”

陳子輕也害怕:“那你問人了嗎?”

馬強強使勁搖頭:“哥,你好奇啊?”

“我不好奇。”陳子輕立刻否定,不過屍體還是要看一眼的。

.

這個點生活區的大部隊早就洗漱完了,樓下長排水龍頭前沒幾個人,廁所的水池也空著,陳子輕就沒下樓,他到廁所簡單洗漱了一下,讓馬強強去路口等鐘菇,自己去找宗懷棠,想讓對方跟他一道去停屍處。

107的宿舍門上掛了鎖。

陳子輕找人打聽107那兩位的去向,沒打聽出結果,反而聽到了一個彆的事。

領導們都緊急去廠長那兒商議那個已逝同誌的後續,他不是死在工作崗位上,於理不需要支付賠償金,於情應當給一些補助,好讓他的家屬能度過這個難關。

陳子輕一聽廠長在開會就想,宗懷棠不會又去裝他哥了吧?

不是沒可能。

陳子輕去了辦公區,他沿著原主的記憶奔向一間小會議廳。

裡麵坐了八九個領導,手邊都放著一杯茶,李科長站在座位上說著什麼,一部分在低頭記錄,一部分聽他說。

這是高層領導會議,陳子輕等級不夠進不去,他在門外查看坐在會議桌上方的男人。

隔著距離聞不到味道。

不確定是宗懷棠,還是宗林喻。

男人驀然抬了下眼,深邃沉斂的目光對準門外的陳子輕,似有詢問。

陳子輕依舊分不清是雙胞胎裡的哪一個,他拘謹地揮揮手,溜了,然後又從門邊探頭看李科長。

看了好一會都沒見李科長撓背,說明泡的藥水澡管用了。

陳子輕放下心來,李科長生命安危暫時沒問題了。不過……李科長昨天撓成那樣,今天就不癢了,也不知道是什麼藥,這麼神奇。

說起來,他自己也挺神奇的。

那種在他骨頭縫裡亂竄,讓他生不如死的寒冷陰氣消失得乾乾淨淨。

陳子輕心不在焉地走著,不知不覺走反了,他剛要掉頭就瞥見一個房間裡放著板車,屍體就停在那上頭。

有個同誌在板車旁。

陳子輕考慮到不是他一個人,他就推門走了進去。

那同誌朝他看來:“向師傅。”

陳子輕點點頭:“你也是來送這位同誌最後一程的嗎?”

“嗯,來送送。”

陳子輕發現被子沒有揭,遮住了裡麵的屍體,他猶豫要不要去揭個被角。

“向師傅是想揭開被子看看嗎?”那同誌說,“我幫你揭。”

屍體的麵貌一下就撞進了陳子輕的眼底。

青紫色的臉,嘴巴是張著的,閉不上,眼睛也是。

看得人發怵。

正值春季,死亡時間不算久,房間裡沒有屍臭,陳子輕還是避開屍體的臉衝一邊呼吸,一樓是任務點,一樓的人死了,又是意外,怎麼看都跟任務沒有關聯。

他前一秒自我催眠自己做的一定是日常任務,後一秒就聽見那同誌說:“向師傅,湯同誌昨晚從放映廳叫到宿舍樓,一路走一路給你叫魂,叫對了啊,你看起來沒事了。”

陳子輕腦子一懵,等他找回神智的時候,同誌已經走了,房間裡隻有他自己和一具屍體,他一眼都不敢瞄就快速跑了出去。

.

湯小光天麻麻亮就在生活區大門口做好登記上街了,家裡的司機給他稍了一大包好吃的,還有父母給他寫的信,他背著吃的,邊往回走邊看信。

“湯同誌——湯小光——”

公路對麵傳來喊聲,湯小光連忙收起信紙迎上去:“輕輕!”

陳子輕刹住車:“你叫我什麼?”

湯小光笑眯眯地說:“小名啊,你睡覺的時候說的。”

陳子輕心驚肉跳,我哪天不會稀裡糊塗就把我的真實身份說出來吧?他趕緊問監護係統:“你們會屏蔽嗎?”

係統:“會。”

陳子輕擦擦頭上的冷汗,他這個監護係統雖然話少冷淡沒人情味,但是可靠。他把思緒放回正事上麵:“湯同誌,你昨晚給我叫過魂啊?”

“是啊。”湯小光說,“點香不是總滅嘛,我就等你睡著以後,按照我家那邊的方法叫了一次。”

陳子輕握住他的雙手,又敬佩又感激:“多虧了你。”

湯小光臉一紅:“也不一定就是我的功勞。”

陳子輕的態度很鄭重:“不管怎麼說,我都要謝謝你,這份恩情我無以為報,將來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說,千萬不要客氣。”

“……”湯小光掙了掙手,嘟囔道,“有點緊。”

“抱歉,我冒昧了。”陳子輕鬆開他的手,情緒一時半會難以平複,“你怎麼不告訴我呢,要不是有同誌跟我說,我都不知道。”

湯小光覺得小事一樁:“這不算啥。”

陳子輕不能認同,還不算啥啊,換成他的話……做不到。

“不對啊。”

陳子輕被湯小光的驚疑轉走注意力:“什麼不對?”

湯小光怪異地說:“你剛說是有個同誌跟你說的?不是我懷棠哥?”

“不是他。”

“可是,我叫魂的步驟除了懷棠哥,沒彆的人清楚啊。”湯小光的鞋底在地上蹭蹭,白嫩的臉上寫著費解,“因為我一路上隻碰到了一個人,是在水塔那裡,我話都沒講就走了。”

陳子輕猜測:“那是在宿舍裡聽到的?”

“我在你宿舍門口喊了你三遍,旁邊宿舍有人沒睡聽見了,也隻知道我在給你喊魂,不知道我去過哪,從哪回來的。”

湯小光邏輯清晰:“那個人是怎麼知道我去了放映廳,一路喊你回家的?”

他吸了口氣:“除非是一直跟著我,跟在我後麵。”

陳子輕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湯小光擰眉:“是誰啊,哪個車間的,你把名字告訴我。”

陳子輕說:“我沒問。”

“那長什麼樣?”

陳子輕突然發現自己想不起來了。

一片模糊。

那個人的身形,和臉都是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