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啟明製造廠 沒人敢說(2 / 2)

任務又失敗了 西西特 17544 字 3個月前

陳子輕接住打開一看,裡麵是張黃符。

“我找道士畫的。”鐘菇叮囑道,“你貼身放,我給我哥小馬他們也準備了,我還打算在車間貼幾張,廠裡有不乾淨的東西,咱們都得做好防護。”

陳子輕說:“沒想過離廠啊。”

鐘菇看二傻子一樣看他:“想啥呢,比起被鬼嚇,沒了金飯碗更慘。”

陳子輕隨口一說:“命不是最重要的嗎。”

“所以這不弄來了符。”鐘菇拍拍褲兜,“吃飯睡覺都帶著。”

陳子輕覺得鐘菇前半句好像很在理,又好像根本站不住腳,他把小布袋的鬆緊口收緊,揣進兜裡。

鐘菇利索地幫他把宿舍收拾了一番,拍打著工作服到他跟前:“向寧,你多久沒洗頭了啊,都成條了。”

“不記得了。”陳子輕說。

“前段時間你的頭受傷了不能沾水洗不了,口子合上了就用毛巾擦擦?”鐘菇在他的眼神裡得到了答案,幸災樂禍地說,“肯定長虱子了。”

陳子輕沒明白,那是什麼東西?

很快他就知道了。

9號樓有男同誌也有女同誌,鐘菇去找人借了一把玫紅的篦子,齒很密,他把篦子放到陳子輕劉海上麵,將他的頭發往後梳,從頭梳到尾,豎出來一堆給他看:“我說的沒錯吧。”

陳子輕整個人驚呆了。

有個虱子爬到了桌上,想跑,鐘菇把拇指的指甲靠上去一按,滋出一點血。

還有聲音,“啪”地一下,脆脆的。

陳子輕要窒息了。

鐘菇用兩隻手的拇指指甲把大點的虱子擠爆:“你都不癢?”

陳子輕不癢,沒感覺,可能是讓鬼魂給整得神經錯亂了,也不排除是新手宿主的福利,畢竟傷口愈合得那麼快。

可這福利……不要也罷。

鐘菇啪啪捏著虱子,速度非常快,毫不手軟:“宗技術呢,在不在宿舍,你得讓他檢查檢查頭發,他有可能被你傳染了。”

陳子輕瞪著鐘菇捏出來的一溜血跡吸氣,這玩意還能飛?

“會從你頭上爬到他頭上。”

.

陳子輕一等宗懷棠散步回來,就高度關注他的頭發。

宗懷棠挺注重儀表,即便不嚴整,卻也是乾乾淨淨的,他不認為自己哪裡出了洋相,但是這人一直在打量。

“看什麼?”宗懷棠被看得發毛。

陳子輕無比真誠地關心道:“你頭上有虱子嗎?”

宗懷棠斜眼:“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邋遢?”

陳子輕聽出這話裡的意思:“你知道我頭上長了虱子,你不說?”

宗懷棠調笑:“誰知道你在乎。”

陳子輕嘴唇抖動,是個人都會在乎的吧。

馬強強,湯小光,鐘明他們也沒跟他說,尤其是馬強強,接觸那麼多,能看不到?

要麼是怕他不好意思,要麼是不覺得那有什麼。

陳子輕端著盆帶上肥皂去廁所洗頭,他想了想,回頭眼巴巴地看著宗懷棠。

“這個點廁所不都是人?”

宗懷棠沒好氣地說完,杵在屋裡的人就歡快地走了。

廁所的水池前一片忙碌,洗衣服的,洗頭的,刷鞋子的,搗缸子的……本來就沒多少位子,全滿了。

陳子輕不想去樓下,他在門口等了會,有工人給他讓位,客客氣氣地跟他嘮了幾句才走。

那位子是倒數第二個,總歸是左右兩邊都有人。陳子輕把頭伸到水龍頭底下,一股淺白色水流從他眼皮底下淌了過去。

是淘米水。

有人喜歡用這個洗頭。

陳子輕用餘光去瞄,是個女同誌,在那梳頭,長發垂在池子裡,梳一下就堆擠出來一股水。

女同誌梳得專注,沒有被陳子輕的視線打斷。

陳子輕洗自己的頭發,他儘量睜著眼睛洗,不讓肥皂水進到眼裡。

都這麼努力了,任然感覺到了一股陰風。

他撮頭發絲的手抽了下,咽著唾沫把垂在前麵的頭發撩起來,前後左右地觀察。

沒有哪個是鬼相。

要麼出來,要麼彆出來,出來了又不給看,很考驗人的心臟承受能力。

陳子輕大糊刷地洗好頭發就回了宿舍,他喝掉半瓷杯水緩解那股粘冷,胡亂揉了揉滴水的頭發,掀開布簾子衝裡麵喊:“宗技術,你幫我看看我頭上還有沒有。”

宗懷棠靠在床頭看書:“什麼?”

陳子輕我說:“虱子啊。”

他見宗懷棠拿下臉上的書,又來一句:“可以嗎,我不找彆人,求你了。”

宗懷棠的所有路都被堵得死死的。

兩人大眼瞪小眼。

片刻後,陳子輕趴在宗懷棠這屋的後窗前,頭上的手漫不經心地撥動他潮濕的發絲,他從窗框上摳了點木屑扔到樓下樹林裡:“有嗎?”

“催什麼,在找。”宗懷棠眼簾半低著。

“那你慢慢找。”陳子輕看手表,背帶褲裡麵的襯衣上有水珠砸出來的深色圓點。

發質溜光水滑的,垂著頭,露出一截後脖子,小骨頭突出。

姿勢不太雅觀。

撅著個屁|股,塌下了腰。

陳子輕的脖子酸了,他下意識直起來身,幅度大了些,腦後貼上了一片暖熱。

“噗通,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陳子輕問道:“宗技術,你是不是心律不齊?”

撥他發絲的手沒停。

宗懷棠有點心不在焉:“向師傅耳朵裡有檢測儀器?”

“你的心跳突然變快了,聲音也大。”

陳子輕一說完就古怪地往後看,卻被宗懷棠隻手按了回去,腦門差點撞上窗台。

氣氛微妙。

就在這時,樓下樹林裡有人抱怨自己的自行車不知道被哪個龜兒子騎溝裡了,車頭都撞變形了。

同伴們讓他買一輛新的,還七嘴八舌地推薦起了牌子。

“沒票啊。”他哀嚎。

“我有。”

所有人都往樓上看。

陳子輕從窗戶裡探頭,他朝那個同誌喊:“我的用不到,給你吧,你上來拿。”

“直接給?”同誌受寵若驚,“我的天,向師傅你人也太好了吧!”

“嘩——”

這會兒廠裡的廣播突然響了起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

“同誌們,不管你們在做什麼都請先暫停下來,現在宣布一個悲痛的消息。”

陳子輕第一反應是劉主任死了,可接下來的內容讓他措手不及。

“第一車間的孫師傅不幸在運河邊溺水身亡……”

.

陳子輕去了運河,派出所的人正在把一輛自行車往上撈。

河邊的屍體上蓋著塊布。

陳子輕沒有偷掀布角,水裡泡過的,肯定比上次板車上那具要震撼,他在大片的工人裡搜找宗懷棠,發現人在外圍,就擠了過去。

人群裡有個吃驚的聲音:“昨晚我還看到孫師傅騎車帶了個女同誌,怎麼就……”

“哪個女同誌?”

“不知道長什麼樣,擦了很多雪花膏,腿上有白襪子,穿的皮鞋,坐在他大杆上麵。”

這幾點一出來,在場的人裡麵,稍微知道點情況的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小萍。

大白天的,瘮得慌。

他們沒再說什麼,也沒再逗留,各自散了。

“小萍死前說要約會,就是去找孫二了。”陳子輕的汗毛一根根地豎了起來,“嚇人。”

宗懷棠不以為意:“嚇人嗎?不就是人鬼情未了,歌劇院放這類電影,成堆的人看,成堆的人哭。”

陳子輕說:“人鬼殊途,怎麼能走一起。”

“怎麼不能?”宗懷棠撿起一塊石頭,拋出去,石頭打出了一大串水漂,“他們不是已經一起走了?”

陳子輕看水漂看傻了,宗懷棠竟然還有他他怎麼都學不會的技能,要不是嘴裡總放箭,那真的完全符合他的……

“具體情況我不知道,我就不揣測了。”

陳子輕正色:“反正如果是我,我不會那麼做,愛一個人,是希望他過得好,即便陰陽相隔永不再見。”

宗懷棠拍掉手上的灰,修長的指骨在晨光下好似玉石:“向師傅覺悟這麼崇高,吃過幾個對象啊,沒有八個,也有五個吧。”

陳子輕剛要澄清,宗懷棠就冷了臉:“不敢看屍體還要跑過來,現在就給我回去,我那屋的地還等著你掃。”

“知道了知道了。”陳子輕踩著鵝卵石朝岸上走,鐘明跟他擦肩而過,腳步淩亂呼吸粗重,隨時都要哽出聲來的樣子。

師傅還在醫院躺著,二師弟又沒了,不好過。

鐘明處理好事情就去醫院找主心骨,他頹廢地挎著肩膀:“師傅,孫二……”

劉主任的臉上帶著氧氣罩,裡麵一圈圈的霧氣。

鐘明狠狠咽下後麵的話,隨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了病房。

劉主任渾濁的雙眼儘力追著大徒弟的背影,他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是不是二徒弟出事了……

沒過多久,白榮走了進來,他在離病床不遠處說:“師傅,二師兄騎車掉進運河,淹死了。”

劉主任不知道想到什麼,他急促喘息,兩眼瞪直,驚恐滲滿了整張老臉。

“師傅?師傅?”白榮掉頭就去病房外麵,向一個護士說,“同誌,快進來看看我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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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明人都沒到生產區就又被緊急叫回了醫院,這次醫生對他搖了搖頭,他的腳上像灌了鉛,抬起來吃力,放下去一樣吃力。

“進去跟你師傅說幾句話吧。”醫生拍了拍他發顫的肩膀。

鐘明在走廊捂住臉哽咽,他知道師傅的時間不多了,不敢耽誤,努力平息得差不多了才進去。

劉主任躺在床上,眼睛望著牆邊懸掛的電線,乾枯的聲音像從遙遠的地方飄來的。

“小鐘,師傅有個秘密,師傅跟你說啊,二十多年前的一場大火死過很多人,慘劇絕對不能重演。”

鐘明震驚到忘了悲傷。

“守這個秘密守得苦啊,真的太苦了,每次看到牆上的電線都心驚肉跳。”

劉主任交代臨終遺言,說得很流暢,明顯早已準備多時,說不定在心裡翻來覆去地琢磨了很多遍,他把大徒弟叫到身邊。

“師傅的位置交給你了,以後你就是車間主任,你要把車間帶好,遇事多跟孫,跟白三,跟小向商量,廠的電路你一定要重視。”

鐘明跪在床前,雙手握住師傅的手:“好。”

哪知劉主任不滿意:“你發誓。”

鐘明流下眼淚:“我發誓。”

“你要是敢懈怠大意,師傅到了地下也會爬上來教育你,拿竹條抽得你哇哇叫。”劉主任的眼皮漸漸合了起來,虛弱地說著,不知陷入了人生的哪段回憶中,身子開始抽搐,“這個廠建得比較早,原先是化工廠,太久了……電路沒有一個好的規劃,改不了了,有時候會出一點小問題,你要小心。”

鐘明:“為什麼我從來沒在廠裡聽誰說過這起事故?”

劉主任喃喃:“沒人敢說……沒人敢說啊……”

鐘明不追問了。

幾秒後,他突然想到什麼:“師傅,當年有哪些人死在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