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喵喵喵(2 / 2)

和往年的低調不同,宮老爺子今年的壽宴舉辦的盛大又喜慶。

這其中隱隱那麼一點衝喜的意思,何況壽宴本就圖個熱鬨,所以能請的人都請了,可了解內情的都知道,這恐怕是老爺子的最後一個壽宴了。

他的身體越來越差,前段時間幾乎下不了床,尋回外孫的那些天倒是好轉不少,但上個星期病情再次加重,導致這幾天的神采奕奕簡直就像回光返照。

宮家至今還延續著黑幫時的傳統,不管什麼宴會,從不按血緣親近排,誰有功誰就站前頭,甚至能和家主一起坐主桌,沒功的通通往後靠。宮老爺子一生叱吒風雲,但幾個兒子都比較中庸,以至於早些年,主桌裡甚至看不到宮家嫡係的影子,直到孫輩們漸漸起來,才有了穩坐主桌的宮沉和宮續。可如今宮續連帶著整個四房都出了事,所以嫡係子孫裡能坐主桌的就隻剩下宮沉一個。

宮沉來的算比較遲了,卻站在宴會廳外抽起了煙,沒有進去。他已經連著加了好幾天班,一邊穩定集團內部一邊籌謀算計,同時還在積極拓展海外訂單,那兩個國家的客戶又十分注重細節,動不動就找他直接對話,一天下來需要好幾種語言輪著上陣,可怕的工作強度換做彆人早就撐不下去,對他來說卻隻能堪堪抑製住心裡的空洞。

抽煙的原因也出於此,並非出於工作壓力,跟在他身邊的吳峰最清楚這一點。他並沒有煙癮,完全是從S市回來之後才開始抽煙。從外表上看,他依然是那個強大又可怕的宮沉,隻麵無表情地站在這裡,就足以讓來往客人都心生畏懼。

他們很早之前就知道宮沉手段狠辣淩厲,卻在最近這三個月裡進一步加深了認知。四房和洪家的事尤其讓人震驚,——洪家畢竟也是傳了三代的大家族,當年洪家長女和宮家四少結親,宴席的奢侈程度難以想象,一件嫁衣的價格能買下一棟樓。如今卻死的死傷的傷入獄的入獄,短短幾日的功夫就如大廈傾塌,隻留一地斷壁殘垣。

但報複之後的宮沉並沒有覺得舒心。他就出生在爾虞我詐的黑暗裡,習慣了做爾虞我詐的事,從來隻知道不擇手段的奪取,不曾在乎失去,直到如今才知道,若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周圍的一切東西都像被水浸過的畫,褪去所有色澤,最後糊成一團肮臟不堪的爛泥。

但凡有眼睛的都知道宮家下一任家主就是宮沉,明明該爭相討好,卻一直沒有人敢過去,過了一會兒才終於有個和宮沉熟識的世交走上前,問他是不是在等誰。

宮沉淡淡看了對方一眼。

他沒有在等誰,因為他已經無人可以等,他隻是又想起了他的少年。

想起他曾經也帶少年參加過晚宴,他們站在哪裡說了哪些話,即便都是些毫無營養的對話,他卻每句都記得清清楚楚,包括少年的表情動作和聲音。

回憶太過可怕,他有過很多敵人,但從來沒有哪個敵人像回憶這樣讓他覺得恐懼。它無比強大且無孔不入,時刻都在瓦解他的理智,一不小心就會跌進回憶的深淵,跌進永遠無法擺脫的悔恨和難以忍受的疼痛裡。

宮沉終於滅掉煙,步入宴會廳。

與此同時,黎白已經吃掉了第四塊烤布蕾。

宴會還沒開始,他抵達的時間不早不晚。胡家雖然遠不如宮家,但也算是很厲害的豪門,所以胡微微一入場就有很多人圍過去,連帶著黎白都得到了眾星捧月的關注。但相比於大廳裡其他各懷心思的人,黎白純粹是為了做任務而來的,而任務內容隻說要他參加壽宴,並沒有說做彆的,所以他什麼也不打算做,準備吃飽了就離開。

胡微微也純粹是來送禮的,沒有其它想法,而且和黎白一樣喜歡甜食,兩人站在一起,外貌一個比一個搶眼。

更搶眼的自然是左邊的少年,一顰一笑都賞心悅目,讓人不知道該忌妒陪在胡家小姐身邊的少年,還是嫉妒少年身邊的胡微微。所以感官敏銳的黎白隻覺得各種忌妒或探究的目光不斷投來,讓人很不舒服。

但他很快意識到這些目光和宮沉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宮沉的視線就定定地放在他後背上,仿佛能化為長釘,將他釘在原地。

看到黎白的同時,宮沉甚至失手打碎了手邊的酒杯。儘管碎裂聲被周圍的嘈雜聲和樂曲聲中,這種失態對他來說依然十分罕見。

可宮沉顧不得失不失態,因為所有注意力和全部感官都放在了少年身上。心臟狂亂地跳動著,甚至跳到胸口生出難以忍受的疼痛。大腦一片空白,來不及思考也分不出力氣思考,因為身體裡所有的一切都在看著那個人,以至於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黎白沒有回頭,卻依然能感覺到後背隱隱傳來燙人的灼熱,連胡微微也明顯察覺到了不對。她還沒親眼見過宮沉,隻看過照片,所以不太確定地在黎白耳邊小聲說:“宮家三少好像在往這邊看,表情特彆可怕……他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家主了,不好惹的,要不我們還是躲遠……”

話沒說完,胡微微卻不敢再說了,因為宮沉已經大步走了過來。

所幸宮沉眼裡並沒有其他人,隻有黎白一個,甚至專注到幾乎分不出力氣說話。黎白隨著他的走近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卻被宮沉握住手腕,“白白……”

嗓音啞的厲害,讓黎白心頭微微一顫。他之前就決定采取小鈴鐺的裝失憶的建議,這樣一來不管對方問什麼都能靠什麼都不記得了糊弄過去,於是用戒備又十分陌生的語氣道:“你是?”

宮沉因他眼裡的陌生頓住了,怔怔地望著他的眼睛,張著嘴,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他大概沒想到少年有一天會這樣看他,亦或者曾在噩夢裡見過這樣陌生甚至厭惡的表情,神色從方才的驚喜一下坍塌成茫然和不安,甚至像被誰狠狠捅了一刀那樣露出慘淡的灰白。

手無意識加大了力道,黎白隨即便要以更大的力道把對方的手掙開。怕傷到黎白,回過神來的宮沉到底忍不住先放了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你不記得我了嗎?”

獲得自由的黎白下意識轉了轉手腕。眼看少年的手腕已經泛起紅痕,宮沉心裡不由浮現出心疼,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弄傷你。”

這大概是他頭回跟誰道歉,宮老爺子都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於是黎白抬起頭,認真答道:“沒關係,我知道你隻是不小心認錯人了,我……”

卻被宮沉斬釘截鐵的打斷了,“我沒有認錯人。”

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上位者,宮沉已經恢複了鎮定,說著抬起手,像以前那樣輕輕摸了摸黎白的頭,“你隻是暫時把我忘了,總會記起來。我們可以重新認識,我叫宮沉。”

摸的非常輕,像是有極深沉和浩大的感情,卻隻能用這個輕微的動作表達。壓抑著手的力度,猶如壓抑和隱忍著強烈的愛意。

作者有話要說:想儘快推動劇情,所以這兩天卡文卡的特彆嚴重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