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琛賈芸(1 / 2)

王儉在王熙鳳賈璉成親前後幾年來後街拜訪過幾次文字輩的人,那時候這一帶還算熱鬨,前幾日過來坐著馬車來去匆忙沒注意觀察,現在看倒是比以前顯得愈發蕭條了。

西廊是後街最西邊拐彎南北凸出去的一千細長條的地方,早先是一片車馬棚子供後街家裡院子小放不下車馬的人家共用,後人丁猛增後街顯得地方小了,分不出來多餘的房子給各家便將棚子拆了蓋了一排房子。

說是一排房子不如說簡單將棚子加固成一排屋子,然後從中隔開分了幾個院子。

王儉由南向北走至儘頭才看見掛掉色紅燈籠的門,透過半掩的門能看見院子西邊種了兩畦長勢良好的蘿卜白菜,想來得到了主人的悉心照顧。西北角搭了個用於如廁的茅草棚子,東邊壘了三摞木柴擺了些日常用具,中間一條狹窄小路直通正房門口。

兩間正房總計目測寬度不過六七米,西廊屋子東西均為五米,整個屋子加起來可使用麵積應該超不過三十平米。

王儉在心裡簡單算了算,不加院子,三十平米的屋子住祖孫二人,做飯睡覺日常生活,在住房緊張的後世人均居住麵積也是很勉強了。

“是誰在外麵站著啊?”

屋內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接著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走出來,個頭瘦小頭發花白,滿臉皺紋兩頰凹陷,身上隻穿了個打著補丁的厚夾襖。

“大娘,我姓周,是西府政老爺底下新來的客卿,初來乍到四處走走,走到這兒想討口水喝又怕驚擾了您於是多站了會兒。”

王儉在門外作了揖,待對方讓自己進去才推門,老人將王儉引入正房,屋內沒有王儉想象中那般逼仄,或者說因為沒什麼擺設甚至顯得有些空蕩。

正房兩間屋子,東屋有個小灶和一些廚具,靠牆邊有個用木板簡單搭成的床,除此之外隻有一個可用來吃飯寫字的桌子,桌子上擺著兩隻碗和一摞書。

另一間屋用一個草簾子隔著,透過簾子間隙可以看見裡麵隻有個半人高的櫃子和一張蘆席土炕,上麵放著幾床舊被子。

這就是賈琛的家了。

賈琛那身樸素衣裳放這間屋子甚至可以叫做華麗了。

王儉在心裡暗自刻畫賈琛的生活,自幼失去父母和祖母相依為命,清高堅韌即便生活困頓也不低頭屈膝,在艱苦的環境中發奮讀書十幾歲成為秀才,有傲骨卻沒有傲氣,維護自尊的同時也小心經營身邊關係,不諂媚也不得罪。

如果他和寶玉的出身調換或許會是個既能堅守自己又能左右逢源的人物,可惜,在這種境遇下能不偏激就已經是好的了。

對這樣的孩子,因為學堂打鬨的事過多補償反倒不好,以高位者姿態補償可能某種程度上是一種輕視,他想要的或許隻是個道歉罷了。

王儉按捺住心頭酸澀,努力告訴自己這才是當下大部分人過的日子,幾年後的鳳哥寶玉若還能這般安穩住著也是幸運了。

將來幸與不幸無法確定,王儉隻知道眼前老人和榮國府錦衣玉食奴仆環繞的賈母是一輩人,她和賈母,正如賈琛和寶玉。

“周相公,喝點水吧。”老人招呼王儉坐下,晃晃悠悠倒了碗水遞過來,“家裡不寬裕相公勉強用吧。”

“多謝大娘,”王儉雙手接過喝了一下把碗放到桌上,老人又顫顫巍巍將灶上熱的東西端下來,他來得不巧對方剛做好飯要用,王儉昨晚隨便用了點就睡了,早上起晚了沒來及吃早飯寶玉便來了,然後和寶玉交談,跟寶玉去家塾,又經了一場孩子吵鬨讓本就沒有好好休息的自己更加身心俱疲,看見粥肚子也餓了起來。

“周相公若是不嫌棄一起用一些?我這老婆子很久沒和外人一起吃過飯了。”

王儉點頭,老人將熱的粥分成兩份,又從灶台旁的罐子裡弄出來了些鹹菜擺在桌子上,摸索著從竹簍裡取了兩雙筷子。

“大娘,您的眼睛?”

“早就看不清了,”老人慢悠悠扶著凳子坐下,“眼睛看不清耳朵倒是更好使了,這才聽見你的腳步停了,我孫子去塾裡上學了,還以為隔壁哥兒又來送東西了,沒想到出門迎了客回來陪我這老婆子吃飯。”

王儉笑了笑就著鹹菜喝起粥來,估計是昨日剩的粥,早中各熱一些,賈琛可以在那邊吃早中兩頓飯,家裡一個人能省就省了。

熱乎乎的不難喝。

“我隨政老爺去過賈家家塾,還聽老爺說過幾個才華不錯的少年,大娘您孫子名字是叫什麼的?”

“賈琛,琛哥兒,相公有聽政老爺是說過嗎?”

“賈琛,有些熟悉,”王儉故作思索遲疑道:“難不成是那位十五歲便中了秀才的哥兒?”

“對對,琛哥兒向來努力,今年才中了秀才,沒想到政老爺這麼忙還記掛著。”

老人從見麵起就笑嗬嗬的,這下更是將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是啊,家裡秀才沒幾個,又何況哥兒才十五歲,老爺還說保不齊將來能走出去個狀元呢。”

“可不敢可不敢,我這孫子能中個舉人我就謝天謝地對得起他祖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