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想退又不敢退,寒毛卓豎,隻能拚力後仰身體。低下頭便看見宋回涯虎口處那道皮肉外翻的猙獰傷口。血腥味在冷天裡傳得緩慢,宋回涯動作也緩慢,提著她寬敞破衣往上一提,直將血氣也灌進她的鼻腔。又拍了拍她的領口,指尖擦著她的脖頸輕輕滑過。
小乞丐第一次切真體會到什麼是殺氣,屏住呼吸,那點桀驁不馴的野性瞬間跟長腿似跑了個無蹤無影。
直將臉都漲紅了,才聽見宋回涯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乞丐再次蔫成一株正月裡的枯草。彆人進一步,她立馬退一丈。
“女俠要是高興,叫我賤皮子,狗東西,小雜種都可以。若是覺得都不好聽,就叫我喂,那個誰,或者死丫頭。”
宋回涯定定看著她,眼神平靜無瀾。
小乞丐被她盯得頭皮發麻,好像滿腹心思被剖了個一乾二淨,這才正經了些回道:“我以前是城裡一個唱曲兒的老瞎子帶著的,他本來想打殘了我讓我好出去討飯,又覺得我斷了手腳今後不便照顧他,不如再養大點賣了換錢。沒下定主意,那老東西就病死了,留下我一個,再沒人管我叫什麼。那老瞎子以前覺得我嘰嘰喳喳怪鬨騰的,一直叫我小雀兒。”
“小雀兒。”宋回涯含糊念了一遍,輕聲笑道,“原來是隻鳥啊。我還以為是隻小狐狸。”
小乞丐沒脾氣地應道:“那小的以後就叫小狐兒!您說了算!”
宋回涯看著她謹小慎微的模樣,放下一直在摩挲劍鞘的手,玩味道:“你這麼怕做什麼?我即沒凶你,也沒說現下要殺你。”
“瞧您說的。”小乞丐兩手按在大腿上搓了搓,瘦弱得似乎能被一隻手撈住的身骨佝僂起來,點頭哈腰地說,“往後您也不能殺我呀,免得臟了您的劍。”
宋回涯由衷讚揚了句:“小麻雀,你可真是個能做大事的人。”
小乞丐忙又開始磕頭,嘴裡連連謙虛:“不敢不敢。”
“我不殺你。”宋回涯不再逗她,後仰著頭靠在牆上,說了句話給她定神,“我不殺孩子。”
小乞丐將信將疑:“真的嗎?”
她現在覺得自己整個腦袋都是涼的。
宋回涯將劍抱在懷裡,慘白著臉,閉目調息。
小乞丐觀察了會兒,見她不似作偽,當真無心再搭理自己,小幅度地挪動身體,改跪為坐,朝後方緩緩移動。
膝蓋跪得酸麻,她隔著衣服揉了揉,當下疼得抽氣,眼淚也淌了下來。又將凍得冰涼的臉貼在上麵。等好過了些,才重新去瞄對麵的劍客。
灰沉的夜色有如望不儘的銀河橫亙在二人中間,以她的目力,什麼也看不清晰。
分明此前都是一個人過,可廟裡的這種安靜卻叫她很不習慣。
大抵是二人間的距離給了她微妙的安全感,小乞丐反反複複抬了幾次頭,最後試探叫了出來:“大俠?”
宋回涯眼皮半闔,懶散地掃向她。等了片刻不聽她出聲,才敷衍吐了個字:“說。”
小乞丐飛快問:“你劍上刻的是什麼字?”
宋回涯言簡意賅地答:“我的名字。”
小乞丐先前還存著一絲僥幸,聞言隻覺天昏地暗,知道自己今日壞了件事。若非跑得夠快,恐怕小命難保。
——哪個大俠特娘的會在劍上刻自己的名字啊?怎麼?是怕丟嗎?!
小乞丐張著嘴欲言又止,不敢對著宋回涯發泄,轉頭朝著門外的老天爺虔誠叩首,嘴裡念念有詞。
宋回涯偏過頭,奇怪問:“你做什麼?”
小乞丐舌尖發苦:“我以前總求著老天爺讓我發財,老天爺當我是放屁。想是他終於心情好,記起我來了,一下給我丟了個千兩黃金。可惜我福薄,接不住,差點被這富貴砸死。我求求老天爺,還是算了吧,我要口吃的就可以。”
宋回涯靜了會兒,問:“什麼千兩黃金?”
她提起口氣:“我洪福齊天,接得住。說說。”
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