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速回臨洮,集結殘兵,以備再戰。牛成虎歎道。
西安不可守嗎?李承芳故意問。
牛成虎又歎口氣,苦笑著搖頭:西安?若是督師在,還有一絲可能,現在……唉。
牛成虎相貌雖粗,但征戰多年,看戰事還是很準的。
喬元柱原本想要說什麼,但聽到此言,輕輕一歎,不再說了。
牛成虎目光看向尤振武,說道:賢侄,你把督師送到西安之後,也要速速離開,西安不可久留。
謝總鎮提醒,總鎮要堅守臨洮嗎?尤振武問。
沒有援兵,我怕也守不住。能守則守,不能守,我就退兵寧夏,和官撫民合兵一處。不知道是投緣,還是尤振武所為令牛成虎感佩,他沒有隱瞞,直接將心中的計劃告知尤振武。
尤振武抱拳:晚輩以為,寧夏不是好地方,雖然寧夏有水可以養兵,但畢竟偏守一隅,民力有限,是擋不住闖賊大軍的,不如退往漢中,再去四川。獻賊正在侵擾四川,四川急需像總鎮你這樣的將官,一旦入川,必定可以獲得重用,豈不比困在寧夏強?
牛成虎似有所悟,說道:既如此,榆林軍是否也要入四川?
臨洮距離漢中,一千裡而已,中間隻隔著一個鞏昌府,我榆林距離漢中,卻是兩千裡,中間還隔著西安,縱使我有心,怕也是無力。因此我決意固守榆林,以待時變。尤振武道。
牛成虎露出敬意,點頭道:玩笑而已。哪怕有一絲可能,額也要死守臨洮!再向尤振武一抱拳:今日的恩情,未來有機會,額老牛必加倍奉還。走了。
尤振武抱拳相送。
牛成虎踩蹬馬,帶著臨洮兵去了。
望著其離開的身影,尤振武靜靜沉思,他不知道自己剛才的一番話,能否改變牛成虎的決定?如果白廣恩和牛成虎都能聽從勸告,率部退守漢中,陝西的敗局,或可不會殃及四川。如此,形勢或許能比真實的曆史,稍微好一點。
李承芳卻有些不解,牛成虎退兵寧夏,和官撫民合兵一處,不但能增強寧夏防守,亦能牽製闖軍的兵力,間接為榆林減輕壓力,總鎮為什麼反其道行之,勸牛成虎往四川呢?
在這之前,總鎮已經寫信給白廣恩,同樣勸白廣恩往四川,但白廣恩和牛成虎情況不同,一來白廣恩和官撫民關係不睦,他不會往寧夏,第二,白廣恩鄭嘉棟如果率兵退往漢中,亦能吸引闖軍進攻,為榆林分擔壓力,現在又將牛成虎支到漢中四川,好像有些畫蛇添足,遠不如去往寧夏更加有利。
像是看出了李承芳的疑慮,尤振武說道:寧夏兵孱弱,官撫民更老矣,貪生怕死,沒有進取之心,牛成虎和他合兵一處,最後必然跟著他一起投降,那一來,倒成了我們的敵人了,不如令他去四川,能拚則拚,拚不過算,起碼暫時不會成為我們的敵人。
官撫民確實不堪,降賊不意外。李承芳點頭,然後道:可這樣一來,臨洮寧夏固原都不可守,隻剩鳳翔,秦州,甘肅,咱榆林的壓力可就大了。
秦州即甘肅天水。其時有三千兵。主將陳勇。
尤振武麵色凝重:所以我們得儘速返回榆林,修繕武器,加固城防。傳令,即可起行!
西安。
這些日子,按察使黃綱都快要急瘋了,先是潼關失守的消息傳來,接著又有噩耗,說孫督師已經戰死在潼關,一時如五雷轟頂,很多人都懵了,雖然巡撫馮師孔已經帶著撫標營急急回到西安,又攔住了路過的四川副將王良智,將他麾下的五千四川兵納入了西安城防,但兵力遠遠不夠,城中緊急招募精壯,各個官署衙門的衙役到諸位大人家中的家丁,
也都被動員起來,即便如此,眾人仍是信心不足,一個個都是驚惶。
黃綱身為按察使,主要負責募兵。
直到消息傳來,說火器廠副使尤振武沒有押著自生火銃前往潼關,而是在華州境內的五家橋駐守,成功接應到了逃出的孫督師。
尤僉事,好樣的。
當時聽到這消息,黃綱激動的幾乎要落淚。他雖然一直覺得尤振武才智非凡,前途不可限量,但尤振武能救出孫督,卻也是他沒有想到的。
接來下的一天多裡,所有人都在期望孫督師的返回。
但在剛剛,壞消息忽然傳來,說孫督師病重,已經在途中的卸鞍村逝去……
怎麼會這樣?
眾人不信。
但消息不會錯的,因為來報的正是孫傳庭身邊的參軍讚畫喬元柱。
喬元柱見到諸位大人,將整個情況說明,從潼關戰,五家橋戰,一直到卸鞍村,督師吐血身亡的全部經過。
說到最後,喬元柱已經是泣不成聲。
大堂中,一片低泣之聲,陝西巡撫馮師孔和按察使黃綱默默垂淚,布政使陸之琪歎息,副使張國紳呆若木雞,西安知府簡仁瑞捶胸頓足……
眾人期待孫傳庭,不止是期待孫傳庭統籌指揮守城,也不止是要他回到城中,擔起籌集錢糧的決斷和最後責任,更希望他能召集各路敗軍,同守西安,現在孫督不在,所有的事情,都指望不了。
明末,各地軍鎮的總兵官在出征時雖然受督師節製,但並非真正意義的下屬,很多督師根本調不動麾下總兵,到後期,隻有洪承疇和孫傳庭兩人勉強能控製住麾下的總兵,現在孫傳庭不在了,以馮師孔的威望和權力,眾總兵根本不會鳥他,何況,潼關被破,闖軍隨時有可能殺向眾位總兵的老巢,所以他們的第一反應都是歸家護家,如此情況下,期望他們來守衛西安,就更是不可能了。
尤振武呢?他現在在哪?擦一把淚,黃綱急問道。尤振武和其他總兵不同,黃綱對他充滿期待。
馮師孔則問道:尤振武有多少兵?
八百人左右,護衛督師棺車,算時間,已經快到臨潼了。喬元柱回答。
那就好。黃綱微微鬆口氣。
有官員歎息:唉,隻有八佰人。
喬元柱看出了黃綱的心思,拱手道:臬台大人,尤總鎮讓我稟報臬台以及撫台大人,說他父親戰死汝州,督師對他恩重如山,等於雙孝在身,護送督師靈柩回山西代州,是他職責所以,榆林殘兵,亦需要重整,因此他就不入西安了……
什麼?
他怎麼可以這樣?
督師剛提拔他為榆林總兵,他就開始學那些軍頭嗎?
他這是避戰,可惡,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