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怎麼跟預想的不一樣!
正瞎琢磨, 甚至暗中糾結要不要使勁兒推開泰倫的傑德, 額頭倏地傳來清涼觸感,冷不丁給冰得一哆嗦,他呆了呆, 左眼略微睜開條細縫, 縫隙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細膩皮膚, 再睜大點兒,便瞧見放大版泰倫與自己額頭相抵,發現傑德偷窺,泰倫遠看像暗紅近看鮮豔許多的眼睛一轉, 來了個幾乎是零距離的對視。
以為對方有些發熱的泰倫猶豫片刻還是決定親自試試,如果真病了得趕緊吃藥, 不能耽誤,想罷他右手按住傑德避免亂動, 額頭貼在對方前額,略高於自己的熱度令他皺眉。
“你好熱,感冒了嗎?”這人居然還有閒心偷看。
“沒有!”傑德急忙道。
泰倫顯然不信, 傑德正想說什麼卻突然被一股熟悉的精神力包圍, 他一怔, 旋即瞪大雙眼,剛緩和的情緒又開始波動起伏,甚至愈演愈烈。
極少有人喜歡被看穿的感覺, 甚至很多注冊結婚的夫婦都無法做到完全不設防, 毫無保留的向對方打開領域, 任不屬於自己的精神力到處遊走探查。
因為精神力不僅是操作機甲的原動力,也是個體思想的另一種體現形式,身體狀況和情緒波動在開放情況下會被對方悉數知曉,這也是為什麼除開特彆特彆信任的人,一般不會隨意釋放精神力的重要原因。
探查過程中隻要另一方稍有反彈或抵觸,哪怕無意識,哪怕隻有短短一秒,照樣會激發精神力防禦本能從而造成衝突,探查方若沒能及時撤出,必然會遭到攻擊,輕則受傷,重則變成白癡。
泰倫作為傑德的印記對象,具有先天優勢,他釋放出的精神力在自然狀態下不會被攻擊,除非傑德控製,否則雙方精神力會像磁石的正反兩級那樣相互吸引。
而傑德呢,他確實不抵抗泰倫的探查,卻害怕愛慕的小心思被發現遭到厭惡,何況自己剛剛居然想歪,簡直太丟臉了,千萬不能讓泰倫知道!
這麼想著,傑德甫一察覺泰倫的動作就趕緊將精神力蜷縮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躲藏起來。
追逐吸引的另一方忽然消失,泰倫的精神力遍尋無果怎麼也找不到,下意識急了,險險就要不受控製地亂竄,泰倫瞳孔一緊,慌忙克製住爆發的負麵情緒,抽身退出,但找不到傑德的精神力,惴惴不安始終如影隨形,難以抹去。
“傑德!?”泰倫焦躁不已,眼睛都有些變色,精神力始終繞在傑德身邊不停徘徊,要不是他竭力壓製,肯定會再次衝進去。
被強行勒住,不準與泰倫接觸的傑德也不好受,精神力從圓潤的小球忽而變成菱形,忽而拉扯出無數根尖刺,像一隻被困在籠子裡的猛獸,奮力撞擊著欄杆,大肆破壞。
說到底,還是處在生長期的他們不夠成熟,精神力尚帶有原始本能,並不完全受自己掌控。
傑德萬沒想到小小回避竟會對兩人造成如此大的影響,躁動中唯恐怕傷及泰倫,不敢放鬆韁繩,導致他越勒,精神力反彈越大,反彈越大,他越不敢放鬆。
無奈之下,傑德閉上雙眼,心神沉入領域,以往周末跟泰倫分開,時間長了偶爾也會出現躁動,他都是靠拖時間,慢慢等待精神力自主平息,然而這會兒泰倫精神力就在外麵遊蕩,任憑傑德如何安撫,自家精神力就是不聽話,一門心思往外衝。
情急之下泰倫摟過傑德壓在自己不甚寬厚的肩上,他有s級精神力打底,又用喬安娜的訓練法鍛煉多年,精神力強度和控製能力高於傑德,他知道在雙方都受影響的情況下,耗時間不是辦法。
“傑德,放鬆,讓我幫你。”
“不行……”精神力不是小打小鬨,傑德推開泰倫,不敢放他進入領域。
泰倫眼底不斷翻湧的焦躁非但沒在拒絕後加重,反而隨著不安,如潮水般褪去,片刻後眉眼一彎,晶亮的紅鑽把那副好樣貌表露無遺,這種自信又無限溫柔的眼神讓傑德不自覺淪陷。
“你要相信自己不會傷害我。”傑德恍惚中感到自己再次被泰倫擁住,低語落在耳邊,無法抵抗,泰倫趁機行動起來,早已等不及的精神力迅速鑽入,網狀鋪開到處搜尋。
傑德的精神力被限製在正中央,根本不用找,一發覺泰倫來了不由掙動得更加帶勁兒,卻被束縛著怎麼都跑不掉。
泰倫不敢大意,謹慎地控製起自己的精神力,扼住想撲過去的渴望,分出一小綹,慢慢靠近,隻見傑德精神力簌的一縮,不規則的鋒銳棱角變得圓潤起來,伸出細細一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纏上泰倫的精神力,完全交由對方接管。
同一時間,傑德整個人一鬆,失去所有力氣般趴在泰倫身上。
“有沒有不舒服?”泰倫問,繼而感到肩上的傑德微微晃動,蹭著自己,兩秒後才反應是在搖頭。
真是……
危機及時得到有效控製,傑德逐漸緩和下來,泰倫的精神力一遍又一遍安撫著對方委屈巴巴的精神力,換算成畫麵就是:
大圓球挨著小圓球蹭來蹭去,邊蹭邊問:‘你怎麼了?’
‘唔……’小圓球不好意思地扭扭。
大圓球好奇,歪身子拱了一下,結果小圓球變成軟噠噠一灘史萊姆。
‘……’
所以,鬨這一通都是因為害羞不想被發現麼!
弄清原因的泰倫哭笑不得,繃緊嘴角拚命忍,忍得指尖發顫,卻還是在儘職儘責捋著傑德的短發安慰他。
精神力不會說謊,控製權交給泰倫後更是有問必答,傑德控製不了也瞞不住,腦子一熱做出件自己也沒想到的事兒:
扔下泰倫,推開車門,頭也不回的,跑了……
獅心糖的機甲在老派克店裡經過兩天改裝,終於更換完畢,甫一收到取貨通知,他就迫不及待給卡普發消息,催他快來,並暗暗發誓要打出一波漂亮戰績給老師看,不能像前兩天那麼混。
等待時間尤其漫長,但他認準了老派克推薦的卡普曲奇,維修店其他技師都看不上,寧願從下午等到晚上,也要等對方上線幫自己調整同步率。
駕駛員精神力和機甲係統的調試需要依靠儀器完成,這種說法其實並不完全準確,主要原因還是精神力接觸的風險問題。
技師作為駕駛員與係統之間的媒介,原本是比儀器更加精準的存在,但駕駛員最低標準是b級,軍隊中有三分之一是a級,甚至零星的s級;維修技師則不然,維修不像機甲駕駛,它更偏重知識和經驗手法,不需要絕對強大的精神力作支撐。
雙方一上一下,難免造成精神力強度差距過大,星網上的雜牌技師姑且不算,軍部內每個專業維修技師可都是經過層層考核,耗費許多時間和心血才培養起來,能力出眾的更是需要自身天賦加成,若因為某個駕駛員一著不慎被打成傻瓜,哭都沒地方哭。
另個原因則是精力受限,一位技師通常要維護幾十架乃至上百架不同機甲,一個個慢慢溝通真心沒時間,可不溝通很難建立信任,貿然接觸稍有不慎便會遭到攻擊,精神力防禦衝突旨在驅逐,不會有追出領域不依不饒的局麵發生,但架不住精神力受損非比尋常,嚴重起來幾乎可以致命。
隻有軍部這種人才集中營才能擁有達到b級,乃至a級精神力的專業維修技師,然而,除了機甲部隊王牌駕駛員外,大多數人很難享有這項純人工校對同步率的福利,也算是一種對機甲維修技師的保護。
泰倫作為s級精神力的機甲技師,自信遇到任何防禦衝突都能毫發無損全身而退,絕不會受傷,他選擇儀器的原因不是怕被攻擊,而是本能的排斥跟任何人做精神力溝通,準確地說,這種心神相通親密無間的行為,除了傑德他都拒絕。
至於儀器和技師兩種不同校準方式所產生的細微偏差,泰倫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不怕歸不怕,但他不願意,就用儀器怎麼地!
伯尼就是這麼任性。
泰倫抱著手盯著校準儀屏幕,獅心糖說實戰中感覺操作滯澀,泰倫給出定論“局部校準偏差”,先前手臂拆卸重裝沒換零件,同步率並未改變,這個問題尚不明顯,此番改裝後,本就存在的偏差越來越大,同步率果然從原來的94降低到92。
“還是左臂的問題,稍等。”說到這裡,泰倫將檢查結果拷貝到多功能維修光腦,爬上機甲,連通係統開啟維修權限。
“還要等多久?”獅心糖按捺住急切心情,不斷告訴自己幾個小時都等了,彆著急,結果坐了沒二十分鐘便坐不住了,心裡頭像是架了一堆篝火,可勁兒燒啊燒,熱得他難受。
獅心糖晃蕩到機甲下抬頭仰望,駕駛艙內既沒有實物鍵盤按鍵軸的清脆“哢噠”聲,也沒有係統自帶的“滴滴”聲,想來是這人嫌煩把聲音關了。
泰倫熟練地敲擊著ae鍵盤,十指翻飛之間,一串又一串的代碼傾瀉而出,經過威爾遜理論教導和老派克實操訓練,他在兩年間學到了很多東西,技術飛速提高,單獨修理機甲或許還沒到火候,校對係統偏差,修正同步率什麼的對他來講易如反掌。
屏幕快速刷過一道道係統指令,在透亮的眼眸中淺淺倒映,又過了會兒,泰倫趁轉頭核對信息的工夫,衝下麵的獅心糖說:“一小時。”
轉頭的一刹那,自下而上的視角令獅心糖輕而易舉地發現對方眼中倒映的熒藍色亮點,是ae光屏的顏色,他心中微動,不知怎的就覺著黑色不適合這名天資出眾的年輕技師,合該是……原諒技術平平的戰鬥狂人沒有什麼藝術細胞,搜腸刮肚也想不出關於顏色的恰當詞彙,隻覺得那雙透亮眼睛值得擁有更加璀璨、獨特的顏色。
“哦。”知道卡普在忙,獅心糖識趣地沒再搭話。
四十七分鐘後,泰倫輸入完最後一段指令,小指敲下“enter”鍵,結束維修模式,機甲係統進入循環自檢,不過半分多鐘,係統自檢完畢,重新啟動。
泰倫鬆了口氣,伸伸腿跳下來,活動起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而發僵的手臂和身體。
獅心糖猶如聞到肉味兒的猛獸,還是餓了好些天兩眼放光那種,閃電般撲到切近,緊接著神情驟然一變,伸出去的手猶如即將觸碰到心尖兒上的情人,明明激動得直顫卻不敢輕易觸碰,動作輕慢至極,一點一點慢慢貼上,豪放與溫柔兩種截然不同的姿態無縫切換,那叫一個收放自如,把泰倫都看愣了。
“修好了?”他問。
“好了,你可以試試。”泰倫收好維修用光腦,隨手指了個方向。
老派克在地下室開辟了特殊空間,能召出機甲,效果跟競技場一樣,專門用來給客戶用來測試性能,如果發現哪兒不合適或者不滿意,方便及時調整。
特殊空間需要向星網單獨申請,僅限維修店和機械店這種需要實操的特殊店鋪才能擁有,想在服裝店用,不可能,虛擬機甲不是指定地點連召都召不出來。
獅心糖稀罕完自己的“新機甲”——其實隻換了左臂內部支撐軸,外觀一點兒沒變——笑眯眯走上前,手隨意搭在泰倫肩上,一副哥兒倆好的樣子:“自己試沒意思,走,咱們去競技場。”
他沒有報仇的意思,絕對沒有!
有個精於機甲格鬥的對手陪自己練習,泰倫求之不得,馬上笑著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