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璟看著滿臉期待的鄧鬆, 這才想起來這個特彆的日子。
每年此日, 宮中都會設內道場祈建孟蘭盆會, 以供先祖聖位。
其間宗正寺會建巨幡,上書帝名號,自太廟迎之入內道場, 整個道場內梵樂悠揚,旌幢蔽日, 百官迎拜, 場麵甚為壯觀。
而在民間, 這一天夜裡,家家門前都會擺設供桌, 上置糧食五穀、果品蔬菜作為祭品, 祭奠那些無處可歸的孤魂。
人得一飽,可耐三日;鬼得一飽, 可耐一年。這樣的祭供對於沒有後人供奉的孤魂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
百姓們還會在自家屋簷下掛一些形式簡單的紙燈, 用來給亡魂照路。
當然, 除了薦新祭祖、焚楮送亡、普度施孤和布田祈穀之外, 還有一項重要的活動,就是鄧鬆所說的燃燈祈福。
這麼多年齊璟都是在宮中參與皇族的祭祀,也會與皇祖母、父皇等宗親一起在宮內的湖中放水燈, 還從未參與過民間的這種活動。
“瓊寧是郡府城, 城郊又有濁河支流, 到時候一定會有很多人去河邊放水燈的!”
鄧鬆再老成, 說到底隻是個半大的孩子,他既想為逝去的親人點一盞水燈,也想去瓊寧城看看熱鬨,所以才有此提議。
一開始聽到這個建議,齊璟的第一反應是反對的。
畢竟他才剛製造偷跑去瓊寧的假象,反將了彆人一軍,若是這個時候真跑去郡府,有個什麼萬一,豈不是功虧一簣。
“十一殿下想看水燈嗎?”不知內情的鄧鬆知道七皇子最疼十一皇子了,若是小皇子想去,他家殿下一定會好好考慮的。
誰知道小殿下隻抬頭看了看他,友好地對他露齒笑了笑,嘴裡跟著念叨了一句“燈燈”,然後就繼續低下頭玩自己的球去了。
齊璟見鄧鬆瞬間耷拉的腦袋,早就料到小十一不會受其誘惑。
因為去歲這個時候,小十一還在嵐思殿,盧昭容身子弱,沒有來道場參加法會,夜裡也沒辦法起身去放水燈。
病人、體弱的女子和嬰孩壓不住,在這種日子很容易受到驚嚇,所以陛下沒讓人抱小十一出來。
對於他來說,心裡沒個概念,自然不明白鄧鬆在期待著什麼。
就好像沒吃過槐花糕之前,各種糕對於小十一來說,其實沒什麼差彆。
他對燈的印象還停留在太後千秋看到的彩燈,相比之下集市上的小吃其實對孩子更有吸引力。
可惜重九跟十一皇子說過了,七月十五隻有燈,沒有吃食,小家夥頓時興趣缺缺。
最後還是洪淵大師見他又在寺中待了大半個月,除了偶爾上山外再不出竹林院,覺得這樣束在屋內也不利於開闊心胸,於是建議他趁此機會下山去,順便也看看瓊寧郡府。
“殿下來鎮國寺,祈福做功德,遊曆經塵世,皆是有益的事情,貧僧會給京中去折子,不叫殿下為難。”
七皇子思考再三,決定等住持大師的折子有了回信,再根據父皇的態度做安排。
……
隨後,天京宮城紫宸殿內,皇帝得了鎮國寺的折子,乃是住持洪淵大師親筆。
他看完之後,對童海道:“老七這次出去,性子倒是好好打磨了一番,看來叫他待在瓊寧,倒是待對了。”
洪淵大師每次的折子裡,都會先把七皇子的近況寫下來。
他語氣平和,講究實事求是,沒什麼華麗的辭藻和精美的修辭,單講事情——正因為如此,他寫的東西才特彆叫人信服。
老七外向,性子跳脫,但到了鎮國寺,卻能靜下心來,認真行祈福之事,這讓皇帝十分驚喜。
關鍵是他堅持了這麼長時間,還絲毫沒有鬆懈的意思,表現得專注而有毅力,令人刮目相看。
青州皇帝突然發現,自己越是與這個兒子相處,就越是能發現他的優點。
過去他把注意力放在老二、老五他們身上,因為老七沒有覺醒神武,多少忽略了些,現在想想,真是一件遺憾的事。
好在現在他發現了這個兒子是個不錯的,也不算晚。
好在青州境內還有不少富庶之地不在邊境,所以不需要覺醒的皇族鎮守,可以考慮作為老七的封地。
童海不知那折子的內容,但想著多半與七皇子殿下有關,於是說話更謹慎了些:“殿下本就有純孝之心。”
這還是陛下自己說過的,所以童海挑出來附和他,怎麼樣也不會錯。
“這幾年一到了夏季,老七總是身感不適,朕此次叫他去瓊寧,也是讓他借此機會養一養,沒想到他還是病了一陣。”
皇帝將折子放到案幾之上:“太後掛念他,朕才特意派人去看老七,原本以為薑亢是個謹慎的,沒想到,竟然還是打擾老七休養了。”
童海想起上個月領著皇命高高興興去瓊寧的薑亢,是如何灰頭土臉地回來的,心中不禁唏噓。
司禮監掌皇城內一切禮儀、刑名及管理當差、聽事各役,被稱為“宮城第一署”。與之相對的,同為十二監的司設監事繁又雜,卻無實權。
薑亢比童海要年輕些,雖然輸在不是府邸出身、與陛下少了層親近,但在宮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因為辦砸了差事,他一個在紫宸殿待了大半輩子的司禮監大內官,被調任司設監不說,還要去行宮當差,幾乎等同於進了冷宮,翻身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