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夷姚氏乃是地方豪族, 財大氣粗, 連帶著姚貴妃在宮中也不用靠一點供奉過活。
六皇子養在姚貴妃膝下, 被當做親子一般對待,自然是驕奢慣了。
前兩年海事頻頻, 太後縮減慈安宮用度,整個後宮立即仿效,各親王府和宗室府中也紛紛響應。
那時候天京的達官貴人辦筵, 一切從簡。
去歲年末,由於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大的海事出現,那種壓在青州頭上的陰霾終於有了撥開雲霧的希望,京中的權貴忍耐了好些年後,總算可以享享樂, 漸漸恢複了些以往的作風。
陛下病倒的時候, 大家不敢太過張揚, 可眼下皇帝已醒, 又是年節時候,此時不樂一樂,何時再快活?
琢親王府設的宴, 比起他之前幾位皇兄設的宴, 顯然要熱鬨一些,賓客觥籌交錯, 庭內鼓樂齊鳴。
因著大皇子不在, 六皇子不想叫那位置空出來, 所以臨時改了坐席的次序。
他自己依舊坐主人位, 與五皇子與鐸親王世子一側,身為皇兄又有立詔的齊珩居主賓之位,陪坐珩親王一旁的是七皇子。
似乎從很久以前,他們的位置就是這般微妙,有種冥冥之中對立起來的意思。
鐸親王世子時而在左,時而在右,就好像圓滑的宗正本人,永遠慈祥和藹,行左右逢源之事。
宴席正酣之時,齊琢突然舉起杯來:“今歲有大喜事,阿璟也喝上一杯,那壺裡是果酒,當不妨事。”
其實剛剛齊璟坐下之後,發現自己案上放著酒壺而非茶壺,就知道齊琢今夜肯定又要攪些事端。
果不其然,宴還未過一半,這廝就當眾逼迫他,實在叫人生厭。
無論是果酒,還是烈酒,他都不會喝的,所以立刻拱手拒絕。
齊璟連說辭都懶得再改,直接把上次在珩親王府說的理由又複述了一遍。
——對方既然這麼不客氣,他又何必做兄友弟恭狀、以德報怨呢。
聽了這明顯在拒絕並帶著敷衍的話,六皇子臉上立刻就不好看了。
他似乎忘記這是在自己府上、他作為東道主該主動息事寧人,隻見齊琢冷笑道:“看來皇弟府上,都是甘貴的。”
小的那個風吹不得,大的那個酒喝不得,不是甘貴是什麼!
眼見兩位皇子之間變得劍拔弩張起來,旁的人看著也覺得緊張。
就在大家以為年長的皇子至少會出來打圓場的時候,齊琢突然站起身來,道了一句自己要去看看後麵準備的一道特製菜肴,然後竟然就這樣甩袖離了席,留下眾人麵麵相覷。
主人家這般不給麵子,讓氣氛頓時變得尷尬起來。
五皇子隨即站起身來:“阿琢就是這樣,說風就是雨的,這是他第一次辦宴,難免在意……我去後麵看看,到底是什麼珍饈,值得他這般緊張。”
說完,就跟諸位請了辭,匆匆追了出去,看來是去勸人的。
似乎沒有預料到六皇子在未來太子麵前也敢這般囂張跋扈,不少人愣在當場。
但為了掩蓋這種尷尬,很快場麵上又開始熱鬨起來,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都不存在,該怎麼縱情就怎麼縱情。
作為當事人的七皇子也跟沒事人似的端坐在那裡,倒是二皇子齊珩吩咐後麵的侍者:“去給璟親王換壺茶來,要梁州的蒙頂甘露。”
他們喝不喝是一回事,但案上有沒有又是另一回事……他不僅要讓阿璟有茶,這茶還得是阿璟喜歡的。
侍者麵對身份尊貴珩親王顯然不敢像自家主子那樣囂張,立刻恭恭敬敬地拜而道:“是,殿下。”然後就去取茶。
珩親王殿下要的是梁洲的貢茶,可非一般珍品,他得報了長史才能送來。
冷著臉看侍從快步走遠,齊珩轉頭對齊璟道:“這老六,行事愈發無度起來。”
齊琢的性情就是這般,雖然封王之後有所收斂,但若是一有不快,還是容易冒出脾氣來,齊璟與他年歲相當,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又怎麼會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所以見他當眾甩臉,一點也不奇怪。
但如今二皇兄已得立詔,與他們有君臣之彆,老六若是再不收斂這種脾氣,怕是會愈發引得齊珩厭惡,兄弟間的矛盾也會更加尖銳。
不過齊璟想想,自己為了提防五皇兄和六皇兄所做的安排,而且他還提醒二皇兄做了同樣的準備,不也是完全不信任齊珣和齊琢的意思。
可見父皇想借立儲消除宮中爭端,最後怕是要失望的。
此時正直年節,禦史台的折子一道一道地往宮裡送,朝廷和宗室內各種勢力蠢蠢欲動,連參加個夜宴都不消停。
齊璟可以想見,等年後上朝,朝堂上會有怎樣的腥風血雨、驚濤駭浪。
他不覺得五皇兄和六皇兄敢做什麼謀逆之事,但也相信他們絕對不會就這樣坐以待斃。
年後的爭端,應該說從現在就已經開始,所以齊琢才會這般乖張,並不因為麵對二皇兄就有所收斂。
隻是不知道,這次五皇兄和六皇兄之間是如何商議的。
是要先合力拉下二皇兄,再談各自的利益?還是已經達成一致,商定好了利益的分配,齊心協力做最後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