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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建寧府崇安縣
潮水湍急,向兩岸蕩去。
白浪翻飛,水沫連帶著森冷的秋風拍過來,江岸上穿著藍麻衣的船工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眼見那艘破敗得快要散架的船向他們這邊拖過來,一時間,隻覺膝蓋一酸,喉嚨也開始發澀。
這是他們半月前剛修好的船。
“看看你們乾的好事!”
薛大公子把手頭藤鞭一揚,灰塵“砰”地撲在了船工麵前。
漫天塵沙撲來,船工們連忙倒退幾步,可薛家的幾十個家丁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身後,諸山綿綿如長龍。
薛大公子挺著他那個圓鼓鼓的大肚子,在眾人麵前走過來又走過去,肚子一步一顫,深紫錦衣下擺的雲雀也跟著抖擻了精神。
他爹倒是比他鎮定多了。
薛儔氣得胡子發抖,臉色泛白,來了半天還沒說出一句話,杵在那裡,眼睛不看船工,隻盯著那艘破船。
破船上,桅杆照舊立著,十三個艙卻已漏成了篩子,他滿眼的痛惜也跟著溢出來。
他們薛家縱然有不少商船,可是能過江的卻隻有這麼一條,哪知上個月大修之後下水,回來竟成了這個樣子,這是要斷了他們家的財路!
薛儔轉過頭,看向佇立在一眾船工前麵的劉老翁。
沉默半晌,劉老翁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微微抬起頭,眸光相觸的一刻,對麵之人眸中的失望幾乎要把他吞沒。
“劉公,我知道你修了大半輩子船,是出了名的能工巧匠,才把我們家這個心肝兒托付給你。結果你看看,這都成了什麼!”
劉老翁一怔,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他看向報廢的船隻,眸中顯出疑慮,這船破成這個樣子,大修過後的許多痕跡必是看不到了,眼下,縱使他與一眾工友聯合把船卸下,要查清楚翻船的緣故隻怕也是不能。
這回,終究要吃了這個啞巴虧。
薛儔一口怨氣堵在胸腔,猛烈地咳嗽起來,拿手指著人,“你們這些個老家夥,都多少年的老主顧了,竟然也敢糊弄了事。這回要是鬨出了人命,我們劉家豈不被你們害得傾家蕩產!”
眾船工聽了這番話,都低下頭,縮著手,默默無言。
“爹!跟他們廢什麼話!”
薛大公子揚起手中長鞭,“要麼交錢,要麼交人!把賣身契簽了,不然就等著蹲大獄吧!”
他轉頭看過來,毒蛇般的目光從眾人的脊梁纏繞遊曳而上,船工們瑟縮起來,後背恍若被冷水澆了一身,無一人敢答話。
薛大公子已有些不耐煩,鷙鷹般銳利的目光掃過騷動的人群,心中的火越燒越烈。
長鞭劃破氣浪,掀起一陣喧囂。
劉老翁抬起頭,他是這群船工的頭,如今出了事自要出來擔著這個擔子,於是顧不得單薄的身子骨,急急上前。
他生得矮小,像是田裡的稻草人,木愣愣地往那兒一戳。
那藤鞭結結實實地就要打在他身上。
“嘭!”忽有一利物劃開氣浪,破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