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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像一條狺狺狂吠的野狗。
雨聲激起肅殺與戰栗。
秦淮河上的雨下得很大,黃葭已經記不清,陸東樓脫下外袍搖槳歸航的情形了。
隻記得那時風雨飄搖、晃動不止的船身,還有滿城搖落的燈輝。
她撐傘從西街一路走回淮安的老宅,半身雨水,狼狽不堪。
街邊店家照舊懸著燈籠賣茶,插著時鮮花朵,烹著上好雨水,店裡坐滿了吃茶的人。
黃葭走到老宅,宅門與懸著的匾額都煥然一新,想來是有人特地修繕過的。
她心裡莫名軟了幾分,又歎了一口氣,推門進去。
“轟隆隆!”
雷聲驚起,地上已經彙聚起溪流。
黃葭第二日醒來,剛推開家門,便見兩個身穿甲胄的士卒守在了門外。
她麵色一沉。
隻見那士卒轉頭看向她,臉上全是雨水,聲音冷硬,“黃船師,漕台請你去一趟清輝堂。”
冬風還寒,部院的馬車走得很快,掀起簾子,見車外岸邊淮河水越漲越高。
走進部院,大門二門,曲折回廊,人影幢幢。
一個腳步聲急促中帶著些許憂慮,像是被什麼鬼魂追逐著。
黃葭自東邊廊道一路走過去,所見的人都是生麵孔,心裡不由一滯,懷念起崇安老家的鄉裡親朋。
她來得不早,清輝堂裡亮了燈,自明窗看去,已經有了人影。
雨天就這點好處,四麵點燈,堂屋裡有沒有人一望便知。
她挑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環顧這個四四方方的堂屋。
隻見南牆下放著一把梨花木太師椅,左右各有三四排椅子,有一半已經坐滿,一會兒隻怕還要來不少人。
等待,漫長而焦心。
她找不到事情打發時間,便隻聽著前麵的人聊著一些沒頭沒尾的家長裡短。
“我聽說,王家那姑娘快要回來了。”
“回來?不是出嫁好幾年了麼?”
“新寡喪夫,可憐呐!”
那幾人連連歎息。
旁邊又有一人打斷,“可憐什麼!她那夫婿是蘇杭一等一的富商,又是個破落戶出身,後來才發了財,族親裡也沒有什麼兄弟能承繼。據傳,這王姑娘是得了他好大一筆家產呐!”
“原來如此。”
那幾人又低下頭,忍不住嘖嘖稱歎。
黃葭覺得沒意思,打了個哈欠,靠在了椅背上,前頭幾個人還在繪聲繪色地說那姑娘的夫婿如何如何有錢,當初在淮安籌辦的婚宴如何如何盛大。
正說得熱鬨,忽有一人長歎一聲,“才不過五年,真是世事難料啊。”
幾人又換了一副嘴臉,說那二人回門省親時如何如何恩愛,現如今夫妻二人陰陽兩隔,獨留媳婦一人在世上,又該是如何如何感傷。
黃葭昏昏欲睡。
屋外的雨淅淅瀝瀝越下越大,不一會兒,書辦們端上了茶,熱氣騰騰,眾人接過了茶,便知主事的人要來了,也便噤了聲。
堂屋裡一下子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