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紅燒牛肉麵(1 / 2)

錢若霖見到林灝的時候, 天色已經很暗了, 街邊的燈光昏黃, 今天的天氣意外地不錯, 她甚至看到天邊有幾顆星星若隱若現。

她看到林灝急匆匆地跑過來, 站在她麵前的時候還沒喘過氣, 半彎著腰喘氣。

“真怕來晚了你就跑了。”林灝說。

“嗯?”錢若霖問著,“我跑哪兒去?”

他笑了笑,“我怕你覺得我是個變/態,還邀請你去我家吃飯。”

錢若霖舔了舔嘴角,沒說話,沒否認他的說法,確實很奇怪,竟然這麼突然地邀請她去他家裡吃飯。

像個圖謀不軌的變/態, 如果這話由彆人說出來確實有這種味道, 但這是林灝說的,突然就變得不是那麼放蕩。

林灝衝她揚了眉, 解釋道:“我家裡沒人的。”

“…………?”

沒人才引人懷疑吧。

林灝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歧義以後,馬上又說:“我的意思是, 沒有彆人,我爸媽也都不在, 隻有煮飯阿姨在。”

“你沒吃飯的話, 順便去我家吃個飯沒什麼問題的。”

他耐心地解釋著, 就是為了讓錢若霖明白他沒有圖謀不軌, 解釋地認真, 不放過任何一個小細節。

錢若霖隨後噗嗤笑出聲,唇角彎著,說:“嗯,好。”

林灝似乎突然鬆了口氣,這才說:“那走吧。”

-

林灝提前讓張阿姨多炒了兩個菜,他也不知道錢若霖愛吃什麼,隻是說家裡要來客人多準備一些。

林灝家的裝修是很嚴肅的中式風格,紅木的家具,一看就是父母喜歡的類型。

戶型比何欣家還要大一些,兩百多平的大躍層,沒有人在的時候偌大的房子顯得有些冷清。

阿姨收拾完廚房,就出來跟林灝說:“那我這邊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好。”

其實張阿姨應該是要留下洗碗的,但是林灝覺得等他吃完飯通常都很晚了,張阿姨那邊還有自己的家人需要照顧,他一向都是讓她先走,自己最後洗碗。

張阿姨走了以後,空蕩的房子裡隻剩下了錢若霖和林灝兩個人,他們吃飯的時候都不愛講話,自己悶著頭吃自己的,空氣陷入長久的沉寂。

很久之後,錢若霖突然問:“平時你都這樣一個人嗎?”

“嗯,怎麼了?”

“不會覺得一個人有點寂寞嗎?”

林灝愣怔了半秒,突然釋懷地笑了,他說:“沒有什麼寂不寂寞的,習慣了什麼都好了,反正也隻有周末的時候會在家。”

“你爸媽呢?”

“他們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林灝吃完,放下碗筷,“怎麼,你難道覺得我這樣特彆慘?”

他的語氣很輕鬆,完全不像是在跟錢若霖談什麼嚴肅的話題。

家庭的問題,在他們這個年紀其實是一個很敏感的話題,甚至會有人撒謊說自己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錢若霖現在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她倒也沒有覺得他很慘,隻是突然想到林灝一個人在這麼大的家裡,一個人生活的樣子,總覺得好像有點蕭瑟。

就像看到秋天落葉的時候,總會覺得有點傷感,但是對於沒有意識的落葉來說……

哪兒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情緒,全都是多愁善感的人類給它瞎安的。

人對事物是這樣,其實人對人也是這樣。

比如剛才那個看似很溫柔的傅安義,他看起來是照顧第一次見麵的妹妹,什麼事情都為她著想的溫柔樣子。

錢若霖見過太多這種人,他們就是自顧自地覺得她可憐,但是她從來沒覺得自己可憐過。

她不可憐,也不需要那些人覺得她可憐對她伸出援手。

錢若霖最後喝了一口水,斂著眸說:“也不是,隻是覺得……”

“覺得挺感慨的。”她說,“我還以為你這樣的人,應該是家庭非常完美的,應該有很溫馨的家庭和很溫柔的父母吧。”

林灝雖然有時候死不正經,但是錢若霖也能從很多事情裡看出來他良好的教養。

一定是很溫柔的父母才會教導出來的孩子。

她怎麼都沒想到林灝卻是生活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的,和她想象中有些出入。

林灝的十指交錯著,往後仰,隨意地靠在椅子上,緩緩開口:“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

“父母給我提供優渥的條件,和很多人都沒有的生活,還要他們隨時陪在我身邊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必定會失去一些東西,從小就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隻要在失去和得到中找到一個平衡點,就覺得什麼都好了。”

錢若霖聽他說著,低聲笑了笑。

這些道理她都懂,自己也是一直都這麼認為的,隻是她認識太多人都追求完美,想要最好的,很少有人能把知足常樂這個道理悟得清楚。

沒想到林灝竟然也是這麼想的。

她捧著杯子,眼神語氣都很溫和:“那,家裡人一直不在的話會不會有時候還是有點不太開心?”

“偶爾。”林灝回答著,“我當然不能保證自己時時刻刻都是這麼想的,偶爾會有點其他的想法不也是很正常嗎?”

錢若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突然聽到對麵的人笑了笑,反問她:“那你呢?”

“既然你都問到這些問題了,我跟你講了我的情況,作為交換,你是不是也可以跟我分享一下?”林灝揚了揚眉,認真地看著她,“就說說你今天怎麼跑了吧?”

錢若霖很少跟彆人家講自己家裡的事情,包括陸遙她們也隻是知道她爸媽離婚,她跟母親關係不是很好。

更具體的一些事情,她一直都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裡。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覺得自己家這個經也不算特彆難念,自己還能挺過去的那種,本來大家的生活已經很複雜了,她不想再把自己的煩心事說給彆人聽。

負能量傳染很快,她希望大家在她身上得到的都是快樂的東西,而不是她身上那些積蓄著的負能量。

但是林灝看她的眼神實在是讓人太難以拒絕了,她又聽了他那麼情真意切地說這些事情。

林灝都把自己的情況分享給她了,她好像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既然他主動要聽,那自己今天……

就小小地分享一下吧。

-

“我就是受夠了而已。”

“那麼久那麼久,從我七歲的時候到現在十七歲,長達十年,我都在用虛假的樣子麵對那群人。”

他們吃完飯去陽台吹風,錢若霖抱著腿縮在小沙發上,外麵風帶來陣陣花香,她的頭發被微風吹得紊亂,貼在臉頰上。

“假裝了十年嗎?”少年清透的嗓音像風一樣飄過來。

“是啊。”

“那怎麼突然就裝不下去了?”

錢若霖回頭看他,撇開自己臉上的碎發,說:“或許你知道壓死駱駝最後的一根稻草吧?”

“其實我本來是可以忍的,我跟母親之間早就沒有什麼情誼了,剩下的那麼一點,隻是血脈的牽連。”

“可是這沒用,她顯然把陳思語看得比我重,血緣在這個時候顯得一文不值。”錢若霖輕聲說著,歎了口氣,“可惜,她還覺得自己對我好,彆人也覺得她對我好。”

林灝站在她旁邊,身上有錢若霖熟悉的,海鹽般清新的香味。

“可是到底好不好隻有你自己知道。”他說。

“對啊。”錢若霖的頭枕在自己的膝蓋上,側著頭,“隻有我自己知道,我不僅沒有得到半分半點的好,我甚至還很苦。”

她歎了口氣,腦子裡襲來的全是今天最後在飯桌上的那些事。

“他們質問我為什麼沒有給何欣帶禮物,為什麼沒有叫她媽媽,可是誰想過,我生日的時候也什麼都沒有得到呢?”

“何欣每年都很隆重地給陳思語舉辦生日會,而我得到的總是一樣敷衍的小禮物,我覺得甚至都不是她自己選的。”

“我跟陳思語爭吵的時候,她看似第一個問我情況怎麼樣,其實下意識去安撫的都是陳思語。”錢若霖伸出手,在黑暗中抓了一把空氣,“今天下午我又跟陳思語吵架了。”

“我發現了她書包上的粉色吊墜。”她偏頭,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次陸遙生日,你來接我的時候、我們從店裡出來的時候、在超市的時候,我都看到了那個吊墜。”

林灝抿了抿唇。

他當然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陳思語這樣跟蹤我,要汙蔑我們早戀對她有什麼好處,所以當時我們吵起來了。”

“何欣問我怎麼回事,卻下意識地先揉了揉陳思語的頭,先輕輕撫摸了她的背。”錢若霖癟了癟嘴,“我倒沒有嫉妒,也沒有不舒服,隻是覺得有些諷刺。”

“何欣那邊的親戚還當著我的麵,說她這次是嫁對人了,意思是當初嫁給我爸就是錯誤的嗎?一個個全部在奉承。”

錢若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閃著,她認真地問:“就這樣的人。”

“他們有什麼資格要求和指責我呢?”

她認真堅定,語氣中聽不到半分的軟弱和讓步,也沒有不甘。

錢若霖跟林灝對視了很久,她看到少年猶豫不決地抬了手,最後輕輕地搭在她的腦袋上,很溫柔地揉了一下,順手還幫她把散開的頭發整理好了。

“嗯,他們沒資格。”

“那我安慰你吧。”

——

錢若霖看著林灝,目光有些微動,她覺得自己的喉嚨間突然翻湧起來了一份酸意。

很奇怪,她在陸遙和梁玖玥麵前的時候從來都不會這樣,她是最堅強的。

良久,錢若霖覺得輕輕覆著自己頭頂的那隻手開始發燙,他手心的溫度漸漸攀升著,她眨了眨眼,把那麼一點奇怪的酸楚壓下去。

“想不到,你還挺有母愛的啊?”錢若霖說到,“是想給我彌補一下缺失的母愛嗎……?”

林灝:“…………”

這腦回路,不知道該說太遲鈍還是太靈活。

林灝笑了笑,手從她腦袋上拿開,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鼻梁,說:“我再怎麼惡趣味,至少也不會想變性吧。”

“彌補母愛就算了。”他頓了頓,戲謔地說,“不如算成父愛?”

錢若霖:?

當代年輕男孩子,到底有多熱衷於當彆人的爹?連她這樣的妙齡少女都不放過?

一陣寒風吹過來,林灝抬手看了下時間,已經不早了,錢若霖也不可能一直呆在他家不回去。

“我先送你回去吧。”林灝說。

錢若霖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她說:“啊?送我嗎?不用,我回家還挺遠的,你來回得折騰多久啊。”

“是我留你吃晚飯的,又耽擱到這個時候。”林灝把大衣扣上,“再說了,我怎麼可能放心一個路癡又可愛的小女生自己回去?要是丟了怎麼辦?”

他隨口一說,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說了些什麼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錢若霖很快滿腦子都是林灝誇自己可愛這件事了,她感覺自己快被一股熱氣給燙死了,而且這股熱氣的來源還是她自己。

“這條路線我挺熟悉的,閉著眼都不會走錯啦!”她說著,跟林灝一起走了出去。

林灝沒回答她,隻是把她的書包背起來,就像下午放學的時候一樣,迅速自然,速度快到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走吧。”

“……我都說不用送啦。”

“我不放心。”林灝很認真地說。

“那我也不放心啊!”錢若霖有些急,“你現在送我回家的話,等你回來的時候都快十二點了……”

兩個人僵持不下,一個倔強地要送,一個倔強地要自己回去。

正在他們沒有結果的時候,錢成益打電話來了。

“喂?爸爸。”

“若霖啊,爸爸這邊忙完了,你還在那邊嗎?”

“嗯……”她猶豫了一下,“我沒在我媽那裡,晚上的時候吵架了。

“嗯,爸爸知道了,你現在在哪裡?”

錢成益跟錢若霖之間的默契,就是絕對不會多過問這些事情,錢成益知道錢若霖懂事,做什麼事情都是有道理,經過深思熟慮的。

“我還是在興盛國際,同學家裡。”

“好,時間不早了,我繞過來接你回家吧。”

掛斷電話以後,錢若霖長長地呼了口氣,對林灝說:“我爸說一會兒來接我,不用麻煩你啦!”

“嗯,好。”他說,“那再坐會兒吧。”

-

錢若霖又在沙發上坐了會兒,沒多久林灝給她倒了杯果汁過來,這次是水蜜桃的。

“橙子好喝還是水蜜桃好喝?”林灝問她。

錢若霖愣了下,“嗯?我不挑,都挺好的。”

她垂眸喝著手上的果汁,沒看到林灝突然有些彆扭的表情,空氣沉默了好幾秒。

“十三班的那個…”林灝有些頓,“他喜歡你?”

“啊?”錢若霖一臉茫然地轉頭看著林灝,“他...喜歡我嗎?”

林灝看著她,笑出聲。

明明是他在問,怎麼現在變成她來反問他了?

林灝不動聲色地往她那邊靠了一點,湊近著,悠悠開口:“嗯?”

“你看不出來嗎?”

他靠得太近,錢若霖有那麼一刻的窒息,她屏住呼吸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驟然加速。

呼吸的空氣裡,全是少年身上很淡的清香。

她知道林灝是在問她,是不是看不出來齊寧喜歡她,這句話被他說出來的時候,錢若霖的大腦片刻卡頓。

總覺得林灝是在問她,是不是看不出來他喜歡她,可是林灝怎麼可能喜歡她呢,不可能的。

錢若霖眨了下眼,“我...沒...沒覺得啊?”

“真沒覺得?”林灝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笑什麼哦。

她沒看出來彆人喜歡自己這件事有那麼好笑嗎?

況且,她也真的沒覺得齊寧喜歡她。

“不就是正常的同學關係嗎...?”錢若霖小聲嘀咕著,“沒什麼特彆的啊?”

大家年紀相仿,互相幫助和照料,曾經是同學所以現在也會有交集,不都是正常的嗎?

難道她分了班以後跟渣男分手似的,翻臉不認人了?

林灝看著她,眼神像是要把她燙出一個洞。

誓死不罷休?

男生的指尖纏繞著,他看似隨意地開口:“正常的同學關係?”

林灝笑笑, “正常的同學關係他會專程給你買果汁?”

“或許彆人就是關心愛護同學呢?800米測驗很累的,可能他看我可憐......”錢若霖說著,“我們以前是一個學習小組的,當年我還是給他提供了許多學習上的幫助。”

“大概。”錢若霖自己都不能肯定,“大概他是想報恩吧。”

林灝:.........

這腦回路也是沒誰了。

他輕嘁了一聲,正打算說話,錢若霖突然把矛頭指向了他。

少女香甜的氣息倏然靠近,林灝垂眸,眼神落在她白皙的後頸上,她湊得很近。

他整個人差點炸了。

錢若霖的聲音很小,比平時多了那麼一點柔軟的味道。

“那...照你這麼說的話。”她舔了舔唇角,像個小狐狸,“你也給我買水了。”

“你還來接我,還給我買棉花糖,還讓我來你家吃飯,還要送我回家?”她說完,還特彆意味深長地添了個尾音,“嗯?”

錢若霖看似分析地認真,可是林灝知道她的話裡全是玩笑。

自己是真的喜歡了一個小笨蛋。

林灝差一點就堅持不住了,不管怎麼說自己也是正值青春期血氣方剛的少年。

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不知道是誰打來的微信語音電話。

錢若霖回頭,對他說:“有人找你。”

他悶悶地“嗯”了一聲,挪了下位置把手機拿起來,他接了個電話,他接起來才反應過來。

視頻通話。

顧相他們打的。

一瞬間,男孩子吵鬨說話的聲音傳過來,顧相、許讓、祁紀陽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的。

“林少爺,終於接了?”許讓的聲音沙啞又慵懶。

“你們先聊著,我有點事。”祁紀陽說。

而顧相打了個哈欠,問:“在乾嘛呢?”

林灝還沒回答,顧相突然開口:“哦對了,你今天跟錢若霖一起回去的吧?”

“和錢若霖一起?”許讓疑惑道,“不錯啊林少。”

林灝差點想當場把電話掛了。

他感覺再繼續說下去可能會出事,畢竟這幾個人說起話來,調侃起來可是不留餘地的。

林灝剛剛伸手,打算把這個視頻通話摁掉,手指快要觸碰到手機屏幕的時候,身旁的少女猝不及防地開口。

“欸?”

女孩子甜甜的嗓音傳過去,本來還在吵鬨著的三個人突然安靜了。

錢若霖探頭去看,問:“你們男生平時還打視頻電話啊?”

林灝:“嗯,偶爾會。”

“聊天?”

“不,掛機。”

錢若霖:“.........”

“掛機看對方的臉嗎?”

“帥哥要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