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你先退下吧,免得進來太久引起事端。”
“謝殿下!”
蘇文頓時如蒙大赦,連忙拉開門逃也似的離開了劉據的房間。
望著他的背影,劉據依舊若有所思。
他相信以蘇文剛才的狀態,對他說的應該是實話。
就算有所保留應該也不多,而且再逼問下去這些保留的內容恐怕也很難問出來。
可他還是沒能搞清楚劉徹此舉的真正意圖……
說起來,劉徹應該知道齊地一帶的風氣才對。
像他之前寵幸的那些個方士,什麼李少君,李少翁,欒大,也包括現在的公孫卿,就都是齊人。
這地方自秦朝徐福打了個樣兒之後,當地人就從中看到了利益,將求仙問鬼之事搞成了一整套的利益鏈,後來到了劉徹這一朝,齊地方士屢受寵幸,這種風氣自是愈演愈烈。
甚至曆史上劉徹東巡齊地。
竟還出現過“齊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萬數”的盛大場麵。
所以,劉徹這次命他和公孫卿一同去齊地東萊候神究竟是什麼意思?
按理說,現在劉徹已經知道公孫卿是個謠棍,也知道自己不叼方士們的那套鬼神之說,無論如何都不該如此倒行逆施才是吧?
難道……以毒攻毒?
劉徹是想借他的手來除掉公孫卿?
甚至,想借他的手來整頓一下齊地的風氣?
但這似乎又與劉徹自己的信仰相衝突,他求仙問鬼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一時之間怎麼可能轉變的這麼徹底?
欸……頭疼頭疼!
攤上這麼個謎語人父皇,遲早被他玩壞!
劉據用力的揉著開始脹痛的太陽穴,心中索性發了狠,直接開啟破罐子破摔模式:
“想不通就不想!”
“奶奶的,伸脖子也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我不躲了還不成麼?”
“劉徹啊劉徹,既然你不讓我躺平,咱們就誰都彆想擺爛!”
“我要是在齊地造出一尊神來,再當著天下人的麵親手將這尊神毀掉,在粉碎這些方士的騙術的同時,順便還擊穿了你的信仰,你又當如何應對?”
“這說不定還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再者說來,我做這些事又沒明著針對你,伱就算信仰崩塌,也隻能將怨氣撒到那些欺君的方士頭上吧?”
“就算再不濟,我也還有個福報打底……”
“優勢依舊在我!”
……
另外一邊。
“你說什麼?!”
隨著一聲幾乎與劉據一樣的E6尾音響起,霍光腦子裡差不多有十萬個腦細胞選擇了當場自爆。
“霍都尉,我很確定我不會傳錯詔,因此你也沒有聽錯。”
蘇文此刻終於調整好了從劉據那裡得來的負麵情緒,神色平靜的對霍光點了點頭。
不過說起來,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霍光如此失態。
在他的印象裡,霍光侍奉天子也有好幾個年頭了。
這幾年他就像一個木甲,始終不苟言笑,老成持重,處變不驚,仿佛除了天子賦予他的份內之事,便沒有任何事能夠引得他哪怕是一瞬的側目。
但這一次霍光這仿佛被踩了貓尾巴一般的反應,卻令蘇文對他有了一重全新的認識。
原來霍光不是木甲,而是此前沒有遇上對的人……
與此同時,蘇文也更加確信自己對劉據的謹慎與敬畏既合情又合理。
畢竟像霍光這樣的“木甲”,此前隻是跟著劉據去了一趟南越國,現在又聽到要再次與劉據同去東萊,便會立刻產生如此激烈的反應,全然一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模樣。
這實在讓蘇文不能不去聯想,那次南越國之行劉據究竟給他留下了多麼深刻的心理陰影?
這個太子,值得自己那般畏懼……
想著這些的時候。
蘇文內心深處竟不自覺的對霍光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覺得是不是偶爾也可以在私下與霍光交流一番……
“吭吭……”
霍光此刻也瞬間意識到自己在蘇文麵前失了態,連忙清了清嗓子,接著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躬身接旨,
“微臣領旨,恭謝陛下聖恩。”
“霍都尉,祝你一路順風。”
蘇文也假裝什麼都沒看到,笑了笑送上一句吉祥話。
“借蘇侍郎吉言。”
霍光又還了一禮。
如此待蘇文離去之後,霍光四下看了看,方才慢慢退回房內。
然後又忽然像是觸電一般極為迅速的將門關上,門閂用力一插,動作一氣嗬成。
轉過身去的那一刻。
他的臉已經瞬間化作一副痛苦麵具,“咚”的一聲靠在門上,後背蹭著木門一點一點的向下滑動。
最後終於顧不得地上的灰塵癱坐下來。
“啊啊啊……”
壓抑克製的聲音中,霍光抓狂的抱著頭一陣亂撓,頃刻間便將他那從來一絲不苟的發型抓出了無數根呆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