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下官認罪了,願隨這位上官前往京兆尹伏法。”
她年紀輕輕便已進入宮闈,如今已過去了十多年,怎會不清楚當下做出這個決定究竟意味著什麼?
京兆尹雖然不是廷尉,京兆尹的監獄雖然也不是詔獄。
但當今天子正大力推行漢律,以嚴刑峻法著稱,甚至還推行了“見知故縱監臨部主法”和“緩深故罪”,即官吏姑息罪犯便與犯罪者同罪,製造冤假錯案亦可免於處罰,因此一旦被抓入監獄,基本上便等於被定了罪。
何況她分解屍首已是不容否定的事實。
無論動機如何,這個事實都不可能更改,更沒幾個人能夠理解此舉意義何在,也沒人想去理解,畢竟這年頭方技遠沒有人倫重要。
因此她這一去,必是十死無生!
不過她不後悔做出這樣的決定,隻是有些惋惜。
在自己的性命與劉據的名望之間,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
就算在這之前,她與劉據沒有任何交情,也不願因為自己的原因給不相乾的人帶來麻煩。
何況她與劉據並非沒有交情,她早已沒有親人,也不願浪費精力交友,如果說如今這世上有哪個人在她心中占據的比重最重,那必然隻有劉據。
劉據既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她心中早已有了師徒之實的師傅。
她不願拖累劉據,就必須如此抉擇。
至於惋惜……大概是在惋惜自始至終都未能拜劉據為師,未能受到劉據的悉心指導吧?
還有,她也在為醫道惋惜。
雖然她的做法在世俗眼中有悖人倫,但她直到如今依舊堅持認為,解剖是促進方技進步的必然趨勢,並非死人之道,而是活人之道。
隻是經過此事之後。
她恐怕便要作為一個反麵案子公之於眾,很長一段時間內作為阻礙方技發展進步的一部分存在了吧?
“?!”
聽到這話,郭振目光憂慮,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麼。
但看向劉據的同時又猶豫起來,內心似是經曆了一番艱難的抉擇,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是惋惜的望向義妁。
“既然?已認罪,便隨我走吧……”
楊褚聞言則麵露喜色,當即向劉據施了一禮,便欲帶義妁離開。
就在這時。
“且慢。”
劉據卻忽然開口叫住了他們,咧嘴笑道,
“楊使君此言差矣,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有什麼仁德之名,就算真有什麼名聲,恐怕也是罵名居多吧?”
“這……殿下?”
楊褚此前從未接觸過劉據,更不明白他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劉據也不再說廢話,直截了當的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義醫師終歸是太子府的人,不能讓京兆尹帶走,楊使君還是先請回吧,此事我自有決斷。”
“殿下三思,此事已經在長安造成了一些影響,下官若是不依法行事,便是見知故縱,恐怕也要被追究責任!”
楊褚腮幫子一抖,也是連忙直言不諱的勸道,
“恕下官直言,若殿下執意如此,下官內心雖不願與殿下為難,但為了保全自己,恐怕不得不上疏陛下如實說明此事,否則實在無法交代!”
通過這話不難看得出來,楊褚其實也是個直人,至少不是劉據的敵人。
否則他恐怕還巴不得劉據庇護義妁,然後借此來打擊劉據的名望,順便在天子那裡痛痛快快的告劉據一狀。
“殿下……”
郭振亦是麵色微變,他雖然也為義妁感到惋惜。
但經過剛才的內心權衡,他也認為將義妁交給京兆尹處置是對劉據最為有利的選擇,否則必定惹一身騷。
至於義妁……
出了這種事,又的確是她自己做出來的,就隻能怪她自己命不好吧……
義妁聞言亦是愣了半晌,相處了這麼久,她對劉據的性子也算有些了解,心知劉據既然不將她交給京兆尹,就是已經決定不顧後果的庇護她。
這一刻,她心中越發後悔。
後悔方才不該當著劉據的麵與楊褚爭辯方技,若是直接承認自己悖棄人倫,承認自己罪大惡極,承認自己是個人性扭曲的惡徒。
如此應該便不會得到劉據的同情,也不會被劉據如此庇護……
“殿下,義妁毀屍辱屍,罪不容恕,一切與殿下無關,會有今日皆是咎由自取。”
“殿下的恩情,義妁隻有來世再報了!”
話音未落,義妁竟忽然雙目一閉,使儘全身力氣向堂內的柱子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