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1 / 2)

【020】

失去了白晝裡理智的束縛,夢境永遠都是天馬行空的,如同破裂的鏡麵碎片,成千上萬的飄浮在空中,折射出光怪陸離的世界。

太多紛雜的聲音被一股腦地灌進來,淹沒於彼此,反而無法獲得有效的信息。

唯獨有人飽含悲傷與孤寂的啜泣,像是由某種聯係牽引而至,越過層層疊疊的喧鬨,清晰地傳達到位於中心的黑磨桑落耳內。

有人在哭,很難過的樣子。

是誰?

思緒還處在混沌,黑磨桑落隻是本能地向那個聲音伸出了手,卻在觸及的那一刻,被什麼濕漉漉的、溫熱的東西所纏繞住。

她猛地睜開眼睛,正對上在一團毛茸茸中忽閃的紫色豎瞳。

然後,見主人終於醒來的風鈴就舔得更開心了。

習慣性伸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腦袋,初醒的懵懂和身體虛弱,都讓黑磨桑落花了不短的時間去適應,而後才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

目光還有些發直,後背半靠在牆上,她掃過裝修還算精致的木屋及其布置,大概判斷出這是一間不錯的旅館,很符合五條悟一路來的享受需求。

隻是……人呢?

她那麼大一個神使,還有一個比神使更大的五條先生呢?

黑磨桑落不禁陷入沉思。

風鈴現在倒是煩惱一掃而光。

因為怕把東西壓垮,不能變大把墮落神明嚴嚴實實地藏在最柔軟安全的腹部,它也自娛自樂地邁開小短腿,追隨著黑磨桑落的手指,把腦袋往少女的掌心裡蹭來蹭去,實現自助化擼毛服務。

為了保護自己的手心不被高速電鑽狐狸頭給磨破皮,黑磨桑落反守為攻,用指尖撓了撓風鈴的下巴,卻一時沒有急著開口詢問。

她倒是沒有太介意五條悟和兩麵宿儺合夥卷款私奔的事,不論真假。

有她隱瞞身份在前,搞的動靜又那麼天崩地裂、不詳意味極重,像極了不乾好事的反派角色,五條先生就算生氣或是想要避開,也是理所當然的。

而且本來就早該分開了,若不是她心軟猶豫又拖了幾天,說不定對方還不用和“咒靈殺手”麵對麵,遭此飛來橫禍。

至於那位新神使……

老實說,黑磨桑落還沒想好要怎麼和新神使相處。

與黑磨山那些頭腦簡單到傻乎乎的咒靈不同,兩麵宿儺是一個成熟的、有著獨立意識的人類,甚至意識太過獨立,能位列她遇見過的最難搞排行榜的頭幾名。

和五條悟一樣,也是她不太擅長應付的類型。

如果不是正好遇見還打了起來,又擔心對方事後報複黑磨山和五條悟,黑磨桑落大概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繞著走開了事。

再加上陰差陽錯,活契變死契的事……她實在沒法欺騙自己,單方麵相信兩麵宿儺是個願意失去自由,能老老實實屈居人下的性格。

啊,頭好疼。

這樣一想,那兩個人要是真卷款私奔了才好呢。

恨不得像蝸牛一樣縮進殼裡、逃避麻煩現實的墮落神明,忍不住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想將自己罩住,結果不料手腳無力,還不完全受自己控製,反倒整個人向一邊倒去。

蜷縮盤在她臂彎處的風鈴見狀,立刻想也不想地膨脹變大,終於能心滿意足地將人團在自己圈出來小窩裡,都快樂成了飛機耳。

而代價就是哐當一聲巨響——

矮榻,塌了。

誇張的動靜引起了一陣騷亂,黑磨桑落還在思考措辭,要怎麼跟店家把事情圓過去,門卻先外麵遲疑的腳步聲被推開。

純黑色的鬥篷由於來者步伐急切而拂起一角,兜帽下漏出幾縷雪一樣的碎發,還伴隨著甜蜜的香氣。

於是風鈴快樂的飛機耳,重新不快樂地豎起來。

“早、早上好?五條先生。”

可憐巴巴地陷在這亂糟糟的一片裡,臉色還是蒼白的,黑磨桑落眨了眨眼睛,訕訕地舉起一隻手,衝五條悟打招呼的語氣都透著心虛。

像做錯了事情的幼貓,乖乖揣好爪子坐在那裡,低著腦袋,誠懇地喵喵叫著認錯,卻是另一種撒嬌而不自知。

——哪裡像是永遠高高在上,接受凡人供奉的神明大人了?

左手成拳抵在唇下,五條悟低低地笑了一聲。

恰巧店家跑來詢問的腳步聲近了,沒有接過黑磨桑落挑起的話頭,隻是將還熱乎著的甜食拋給風鈴,他反手合上門,將窺伺的目光隔絕於門外。

等門再次被推開,卻是一位陌生的女性,說是受五條先生所托,來幫她更換衣物,順便把屋內清理乾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墮落神明的本能上線,總覺得對方看損壞矮榻的目光不太對勁。

即便不是詛咒,好像也不太妙的樣子。

如同名貴嬌氣的偶人,向來屬於放養狀態的野生型黑磨桑落,是頭一次被這樣從裡到外地仔細對待。

昂貴的新衣是雪色、湛藍與薄紫交疊的織物,華美精致,一層層裹上纖細的軀體,以白()粉敷麵,朱紅點唇,眼尾掃上珍稀的顏料,再慢慢梳理齊腰的長發。

稚氣尚存的天真少女,便瞬間褪去青澀,成了大人的模樣。

本該是與所有貴女都如出一轍的規整,可偏偏這對眼睛格外清澈,不同於已經習慣去欣賞籠子上用於裝點的珠寶的囚鳥,她是鮮活的、不可預知的。

誰會討厭這樣的眼神呢?

何況還有錢賺。

被五條悟花大價錢請來的侍女愈發儘心,手下輕柔地像在撫摸花瓣,卻在最後整理衣物時,猶豫了一瞬。

想了想金主那異常高大的體格,再低頭看看麵前嬌小瘦弱、連長時間站立抬手都吃力的少女,以及那張壓垮的矮榻——

禽獸啊!

但問題是,這頭禽獸負責發錢。

侍女擼起袖子,毅然決然打亂了之前的計劃,用衣料重新將黑磨桑落裹得密不透風,除了臉露在外麵,脖子和腳踝都好好藏了起來,連繩結都多打好幾個。

總之,她儘力了。

願神庇佑這個小可憐。

由於沒有指定祈禱的對象,離的最近的神明、小可憐本人聽到心聲,有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也覺得自己好可憐。

一層又一層的華服壓得本就沉重的身軀更加不變行動,厚厚的妝麵則像麵具一樣扣在臉上,讓人都不敢說話,怕掉粉。

旁邊變小的風鈴已經打好幾個噴嚏了,驚恐地連忙拿尾巴遮住鼻頭。

於是等侍女功成身退,五條悟推門而入時,看見的就是姿態曼妙的少女跪坐在木屋中間,有著繁複花紋的衣擺如花瓣散開,簇擁起不該被人間擁有的花。

他有過失神。

可下一秒,被強行塞進貴女模子裡的墮落神明,就眼睛濕漉漉、慘兮兮地小聲問他。

“五條先生還生氣嗎?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的。但如果還生氣,也請換一個懲罰吧……好重,要、要倒了——”

這一次抓住黑磨桑落的,是五條悟。

還是那個性格糟糕又惡劣的咒術師,他笑得過於誇張,說是花枝亂顫也不為過,但手上倒是良心尚存,把縛具似的衣裳一層層拆下來。

像在拆禮物一樣啊。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