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弘曆(1 / 2)

宋嘉書原以為,哪怕是見到的是幼童版的乾隆帝,也會有點緊張或者尷尬。

然而,當孩子站在自己跟前的時候,她卻是下意識自然而然伸手摸了摸他的發辮後麵:“大熱天的,怎麼跑回來,瞧瞧這一脖子的汗,叫人打熱水給你擦一擦。”

又順手在他身上撚了撚:“還穿紗袍呢?天兒也要涼了,夏衣該換了。”

說完她自己也有些發怔。

這些話,這些動作,刀刻斧鑿般在她的腦海裡,甚至形成了肌肉記憶,她還沒有來得及用自己的眼睛細細端量這個孩子,就已經下意識的在照顧他了。

大概,這就是一個母親的執念。

從外麵奔進來趴在她膝上的孩子乖乖點頭。宋嘉書低頭看他,先對上又黑又亮葡萄似的一雙眼睛。

宋嘉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腮,軟嘟嘟的像團雪媚娘的糯米皮。

“弘曆。”

她這一叫,不自覺鼻子也有些發酸。然而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院子裡傳來嘹亮的童音。

“四哥!四哥!!!”

聲音之尖銳之震耳欲聾,讓外頭廊下掛著的鸚鵡都撲著翅膀躁動起來,嘴裡喊著:“五阿哥來了,五阿哥來了!”

宋嘉書就見原本依偎在她膝旁,一手抓著她的手,仰著臉任由她捏臉的弘曆立刻彈起來,在她身邊站的筆直,還把衣袖整理了一下。

這時候弘晝已經衝了進來,先給宋嘉書請了安,然後就連蹦帶跳往弘曆身邊跑。

宋嘉書就見弘曆背著手,皺著眉,小臉兒上一副長兄如父的態度:“弘晝,行走不可急奔,重儀姿。師傅教的你都忘了?”

比起弘曆,小半歲的弘晝反而看起來更加結實,尤其是大大的腦袋,越發顯得他虎頭虎腦的活潑壯實。

然而弘晝的嗓門跟他的頭一樣大:“四哥也跑了!我在外頭都看見了,你是跑進院子裡的!”

宋嘉書就看到弘曆的臉漸漸漲紅。

對孩子來說,這種哥哥在弟弟前的尊嚴,還是很重要的。

正巧白寧和四阿哥的嬤嬤一起打了熱水來,也擰好了兩塊熱手帕。

宋嘉書就接過來,示意嬤嬤們替兩個跑過的小阿哥將辮子撩起來,她邊給他們擦汗,邊對五阿哥笑道:“弘晝,你四哥跑進來,是因為想著額娘病了好幾日想快些看到啊。可平日裡跑這麼快,容易磕到碰到,以後哥哥帶著你,一起好好走路好不好。”

弘晝趁機告狀:“鈕祜祿額娘,四哥跟師傅一樣囉嗦。”

宋嘉書就見弘曆原本要恢複正常的臉,又是一陣脹紅。

好在弘晝的奶嬤嬤一左一右,哄走了弘晝回去用膳。

弘晝還憤怒的繞著桌子來了一段秦王繞柱走,才被兩個嬤嬤左右夾擊抓住。口中勸著,小祖宗哎,這個時辰各處都叫膳了,鈕祜祿格格這裡沒你的份例。另一個又說,耿格格還在家等著你呢。

好說歹說總算把弘晝弄走了,這孩子走之前還一步三回頭地望著弘曆,說出了灰太狼的名言:“四哥,我還會再回來的!”

弘曆才五歲的小臉上,呈現出一種又喜歡又嫌棄又要繃著的複雜表情。

宋嘉書忍不住就看笑了,摸摸他的光腦殼:“弘曆是個好哥哥。”

目送著弘晝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弘曆才又湊過來,雖然不好意思繼續趴在額娘腿上撒嬌,但還是緊緊依偎在旁邊:“額娘,你身子好了嗎?”聲音裡還是有藏不住的擔憂。

宋嘉書說不上來的心裡一酸,點頭道:“都好了。”

白南在旁邊看著,也不知怎的,眼圈就紅了。四阿哥這幾日住在耿格格處,哪裡知道自己差點就沒了親娘。

偏頭看了看小座鐘,白南便道:“奴婢這就出去傳膳。”

把屋子裡的空間留給母子倆。

弘曆就像往常一樣,跟母親說起這幾日上課的新鮮事和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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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們還沒到六歲,就隻上半天的啟蒙課。下午不過是按照師傅的要求練練大字、溫習功課再出去練下布庫的基本姿勢。

總的來說,雍親王府的課程並不緊。

主要也是雍正爺自己現在就在韜光養晦的蟄伏階段,對兒子們不能要求過嚴,跟他富貴閒人的人設不符。

但又因他其實胸有大誌,兒子又少,也不肯放任兒子變成無所事事的紈絝宗親,因而對兒子們的教育算得上是外鬆內緊。

看著上課的時間不多,也常出去撒歡,但其實半點沒有放鬆大局觀的教育。

若是從前的鈕祜祿氏,作為標準的後宅女子,或許還體會不出來。但宋嘉書一聽弘曆上課的內容,就有些明白四爺的意思。

弘曆弘晝都才五歲,啟蒙的先生居然在認字啟蒙,儒家思想之外,還同時教他們簡單的算數、曆法、天文。四爺甚至還規定了,每日先生必須給他們講一個曆史小故事,他自己也常叫了兩個兒子去,讓他們複述今日的故事,講講自己的想法。

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

這明顯是把孩子照著康熙爺這種精通儒學、數算嫻熟的全才路子上培養的。

弘曆幾日不見額娘,攢了好多話說。

“額娘額娘,今天師傅還講了皇瑪法新的仁政。”弘曆眼睛閃閃發光:“師傅說,昨兒阿瑪入宮前特意叫了他們去吩咐,讓他們將皇瑪法的仁政講給我和弘晝聽。阿瑪就是為了這件事,才從寺裡趕回來的。今日入宮肯定也是為了這事。”

宋嘉書見弘曆一臉獻寶的表情,也就順著問道:“是什麼仁政?”

在她心目中,康熙爺可是個很能折騰的皇帝,命運愛折騰他,他也愛折騰命運,反正一輩子從小到老沒個消停日子。

弘曆激動道:“是滋生人丁,永不加賦的仁政!”

宋嘉書一怔。

她的曆史再還給老師,也還記得雍正爺最大的政績之一:攤丁入畝。這正是康熙爺年間滋生人丁永不加賦的完善進化版。

宋嘉書自打見了四爺本尊後,就一直有一種分裂的違和感:實在是她見到的四爺飄飄欲仙不染世俗的形象跟曆史上那個冷麵較真喜怒不定的帝王差的太遠。

可如今從弘曆上課要學的知識上,宋嘉書還是窺得了一點這位未來雍正帝的野心。

教給孩子雜學旁收,用對孩子教育問題上心也說得過去,可讓孩子從小就明白國家的各種政策,就是他的心意了。

他從未把自己隻當成一世的王爺。那麼他的孩子也不該是碌碌無為的宗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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