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也有些無奈, 齊妃為什麼素日偏愛去招惹熹妃和裕嬪呢,從來又說不贏人家。
於是皇後開口改動了話題的基調。
“好了,齊妃, 你可是妃嬪中資曆最深的人,怎麼還動不動就要與人起口角呢?在座都是潛邸一起入宮的姐妹, 自然能包容你。但等五月份新人入宮,你再這樣, 豈不讓新的宮嬪笑話宮中沒規矩了?你也該給她們做個榜樣才是。”
齊妃忍不住嘟囔道:“總共倆人, 還是倆常在……”
“好了,越說你越來勁了!”見皇後語氣沉了, 齊妃才不敢再說。
不過最後這句話,齊妃也沒說錯,這一回選秀,於皇上的後宮來說, 實在是沒什麼大的變化。
皇上總共隻留了兩個新人,還都是家裡官職不高的漢軍旗出身, 一個姓常, 一個姓李。
皇上也非常隨意的給了兩人常在的位份。
皇後不免有些氣餒, 原想著借著這次選秀, 給皇上好好挑幾個出色的宮嬪的。她的目光不動聲色落在左下首第一位的貴妃身上:哪怕近來母家屢屢遭皇上斥責, 哪怕近來皇上見她的次數驟減,可皇上卻還是不肯免掉內外命婦給貴妃行禮的例。
可見在皇上心裡, 雖因年家之事, 見貴妃少了,但心裡並未真正遷怒貴妃。皇上少見貴妃,大概也隻是不願貴妃給母家求情,讓他為難的緣故。
皇後暗中歎氣:原想好好選幾個世家女兒進來, 分一分貴妃的恩寵,也讓這宮裡看起來熱鬨些的,否則自己每日看著這三瓜倆棗的妃嬪,再對比先帝爺的後宮,就不免覺得這皇後做的有點寒磣。
可皇上沒有此意,她也無可奈何了。
至於這回進宮的兩個,論起來實在是尋常人物,難與貴妃相較。
皇後隻得放下此事,想著等今年八九月份的小選,再看看有沒有出挑的包衣人家的女孩可充實後宮吧。
耿氏如今心裡最大的事情已去,宮裡進不進新人,對她來說就是看個熱鬨的事兒,此時就笑道:“那位常氏的姓倒是巧了,人又是常在,以後咱們就得叫她常常在了。”
眾人都是一笑。
宋嘉書就見貴妃的笑容,淺淺一層浮在麵上,根本到不了眼底。
旁人不清楚,宋嘉書卻是清楚知道,皇上為什麼少見貴妃。
不是因為貴妃求情了,而是因為貴妃隻是越發恭敬,沒有絲毫為兄長求情的意思,隻是小心翼翼的服侍皇上,才令皇上心裡更難受,越發不願再見貴妃。
有一回皇上還跟宋嘉書感慨道:“朕何嘗不知貴妃無錯,見她這樣誠惶誠恐,朕欲安慰她,卻也不能叫她斷絕擔憂家人的心思;叫她不必自苦如此,她也不肯聽。彼此倒是無話可說了。”
宋嘉書表示理解:是啊,當你要乾掉人家一家子的時候,還有什麼話好說呢。
皇上歎息一聲:“有時候朕真盼著她出身平常人家。”
宋嘉書給皇上添一杯酒,用萬金油安慰話:“您雖是九五至尊,人人以為皇上萬事稱心如意,卻不知您為難處卻比尋常人還多呢。”
皇上表示酒逢知己千杯少。
沒錯,自打二月裡出了先帝爺的孝期,皇上又開始了愉悅的跟熹妃喝酒吐槽的生涯。
宋嘉書在充當了兩次情感熱線後,成為了後宮裡對皇上對貴妃心思所知最多的人。
說來真是諷刺,作為感情兩端的當事人,如今卻是遠隔山海一樣,心意不能相通,彼此猜忌,彼此無言。
反而是作為外人的宋嘉書,很明白皇上的心情,也明白兩人生疏的緣由。雖然她根本懶得知道。
不得不說造化弄人了。
在她出神的時候,皇後已經愉快的進入了下一個話題:“前兩年都在先帝孝期內,夏日也不得去圓明園避暑,今年皇上的意思,六月底就啟程往圓明園去,中秋前再回宮。”
康熙爺駕崩於暢春園,皇上自是不肯再去暢春園行宮避暑的。
這兩年守孝雖未往行宮避暑,但皇上也命人重新擴修了圓明園。
一聽能出宮去圓明園避暑,在座諸人都很是高興,連齊妃都忘了皇後的封口令,笑道:“宮裡夏日熱的難受,還是圓明園地好人好。對了還能見到懋嬪呢,說來臣妾還真有點想她,要是她還在宮裡就好了——貴妃,你說是不是,啊?”
宋嘉書:很好,齊妃終於達成了一日內打遍整個後宮的成就。
貴妃的目光寒的如同雪夜,在齊妃臉上看了一回,然後倦怠地轉過了頭,沒有說話。
今日皇後像一隻喜鵲,說完這件喜事還有下一件。
且皇後深諳將最好的消息放在最後說的準則,直到這會子請安要散了,才鄭重道:“皇上說了,等從圓明園回來,就為後宮行冊封禮。”
說來,她這個皇後的正式冊封禮也還沒行呢。
她真盼著那一日,萬人跪拜的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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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次去圓明園,中秋前皇上卻並沒如期回宮。
因為年貴妃病了,病的起不了身。
年家的處置是從六月開始的。
且說四月底,李衛奉聖旨到了青海,負責查處‘運糧官孫寅被殺一案’。他不愧是皇上親自挑中的人物,在鄂爾泰的壓陣下,他放心大膽的查起了年大將軍。
這世上,假的終究是假的,是有破綻可尋的。何況如今的西北也不是年羹堯自以為的鐵板一塊。
五月中,京中已然收到鄂爾泰跟李衛兩人的折子,孫寅確實冤枉,年羹堯是矯罪枉殺。
皇上一麵下旨撫慰孫家,一麵下了一道極為嚴厲的聖旨,命年羹堯將此事‘據實回稟,若有一絲隱瞞,自尋罪也。’
年羹堯頗為鬱悶:鄂爾泰出身太好,他不能跟砍彆人一樣隨便砍了鄂爾泰。而李衛,在偷偷給皇上上完折子後,立馬拍馬跑路,一路狂奔溜回了自家的浙江大本營,隻道繼續去查私鹽之事。
都沒給年羹堯拿他泄憤的機會。
於是年羹堯隻好上書為自己辯解。隻是他性情擺在那裡,上的折子並不是俯首認罪的折子,而是強辯道,自己也隻是被人蒙蔽,一時性急才犯了錯誤,請皇上念在他是初犯,不要計較。
且不說皇上看到這封奏折險些掀桌,隻說田文鏡就不接受。
田文鏡本不太放心李衛的本事,自己也在私下搜尋年羹堯的罪證,這會子一塊遞到京城。
其中就包括年羹堯曾經越權管河南糧道的事情,田文鏡此時正是河南巡撫,搜這樣的黑曆史不要太簡單。
於是慷慨激昂的上書:“皇上許年羹堯管轄西北四省,已然是不世出的恩典了,他卻倚功越權,將手伸到了河南糧道上,直接下令命河南糧道將糧食運給他的軍隊,其心可誅!”
甚至更揭露出年羹堯在軍中隨意生殺,普通兵士稍有不慎便招致殺身之禍,然後被報成戰損人員的惡事。
皇上將折子給怡親王看。他這位十三弟,是跟著皇阿瑪出征過,帶過兵的。
怡親王一瞧都不免皺眉:隻因將士沒有探查到年羹堯想要的軍情,就全部被殺?
帶兵不是這個帶法。
十四當年做撫遠大將軍的時候,身為皇子,深得自己親爹信重寵愛,都不敢這樣做。
皇上捏了捏眉心,當即擬旨,免了年羹堯四省管製權,隻讓他“反思己過”。
這似乎是一個開端,從皇上這一道聖旨下去後,明明是進入了夏日,朝中彈劾年羹堯的折子卻像雪花一樣多。
哪怕宋嘉書身在後宮,都不曾故意去打聽朝上的事情,也聽說了很多年大將軍的不法事,以及皇上越來越多的懲處。
像是一陣逐漸席卷的風暴,越演越烈。
好似朝上每日除了裁斷年羹堯的不法事外,就沒彆的大事了。
連弘曆都曾道:“兒子隻在京城空坐,實不知年羹堯有這許多依功造過之舉,實在是不勝枚舉。若這些罪證當真屬實,隻怕不是年羹堯被罷官就能了結的,年家恐怕要落得抄家的下場。”
弘晝都已摩拳擦掌準備去年家抄家了——順便打年斌一頓。
宋嘉書沉默:年家的結局卻不止於抄家。
弘曆也不欲額娘擔心外頭的事兒,隻道:“兒子知道,皇阿瑪近來常宣額娘伴駕,您萬事也要小心些,皇阿瑪心情極不好。”
宋嘉書也為此頗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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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一年中最炎熱的時候,貴妃病倒了。
這日晨起請安的時候,皇後便對眾人道:“昨晚太醫院院判來回,貴妃實病的厲害起不了身,本宮便免了她十日請安。”
宋嘉書就見對麵齊妃立刻笑得合不攏嘴,帶著一股子喜氣開口道:“哎呀,就她母家那事,攤在誰身上誰不病啊?之前年大將軍得意洋洋回京的時候,你們看她可沒病吧,還能會見各王府勳貴家的夫人們呢。”
皇後橫了齊妃一眼,齊妃才閉嘴。
在皇後看來,雖然很多人都這麼想,但你不能這麼說啊,這樣說出來,傳到皇上耳朵裡,倒成了後宮妃嬪都在看貴妃的熱鬨了。
果然還是熹妃會圓場,熹妃用一句:“天兒實在太熱,彆說貴妃娘娘素來體弱,就是臣妾都有點受不住呢。”圓了此事。
耿氏因體豐也怕熱,就搖著扇子附和了一下,才把這個話題圓滿的帶過去。
而兩位新入宮的常在,則睜著大眼睛非常感興趣的聽著:她們入宮晚,隻耳聞過,卻沒親眼見過貴妃的寵冠後宮。甚至在她們入宮後,所見的皇上宣召,倒是熹妃娘娘更多些。
於是聽到有八卦,就豎起耳朵。
常常在性子更活潑大膽些,就問道:“皇後娘娘,妾身等初入後宮,不懂規矩,還請皇後娘娘指點。貴妃娘娘病了,妾身等要不要上門磕頭請安。”
皇後輕輕‘唔’了一聲:“你們才入宮,年紀又小,資曆又輕,貴妃既然病了,你們是該去磕個頭。”
耿氏看了宋嘉書一眼,兩人心靈溝通起來:這樣兩個才入宮的新人,小嫩白菜一樣,跑去給貴妃磕頭請安,這是請安還是刺激人啊,皇後娘娘做事,果真從來是卡著規矩讓人難受的。
偏生齊妃沒聽出皇後的意思,還以為妃嬪們都得去給貴妃請安,又立刻不高興道:“天兒太熱了,臣妾受不了,可不能去。”
皇後煩道:“你不能去問候貴妃,難道不能閉著嘴?難道天熱還影響你閉嘴了嗎?”
耿氏沒忍住,當場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