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繼承人(1 / 2)

且說謙貴人雄赳赳邁過河直奔九州清晏去告狀。

很快, 皇上處就傳下來口諭:命謙貴人閉門思過,生產前不得外出。一應服侍謙貴人的奴才不能照看主子,俱賞二十板子。再命皇後好生教導謙貴人規矩禮儀, 此番無詔前往九州清晏的罪,念在其懷有龍胎, 便姑且記下,再有下次一並懲處。

且說皇後也沒有想到, 謙貴人不過是出去遛個彎, 居然就能溜回來一道皇上懲罰的口諭。

這樣的本事,連從前的齊妃也沒有。

待皇後弄明白謙貴人所作所為, 不由也覺得有點心灰:自己這是弄來一個什麼樣的蠢貨哦。

跟著謙貴人的宮人,自然都是皇後安排的,回來後,皇後根本不聽謙貴人的哭訴, 讓人把她扶走後,直接留了她身邊的宮人來問, 將謙貴人與熹妃裕嬪的對話一一聽了, 卻也不免有些疑惑。

雖說是謙貴人先惹事的, 但那兩個, 尤其是裕嬪的話, 也並非全然無錯——指摘宮中規矩,擠兌有孕的嬪妃, 要皇後說, 至少也該一並罰裕嬪禁足幾日才是。

皇上怎麼這回罰謙貴人罰的這麼厲害?到底謙貴人還有身孕呢,皇上再不重視謙貴人,也要看在孩子的份上。

不光皇後詫異,連耿氏都詫異道:“姐姐, 我什麼時候在皇上跟前這麼有體麵了?”

還是次日蘇培盛過來,特意透露了一點小道消息,宋嘉書才知道端倪。

怎麼說呢,謙貴人確實是挺倒黴的。

昨日她深覺受足了委屈直奔九州清晏去,蘇培盛見是有孕的貴人前來,臉上還帶著些悲憤愁苦似的,就不敢攔著,隻能往裡報。

而皇上也以為她有什麼大事,就先把彆的煩心事放下,撥冗見了見謙貴人。

誰料謙貴人進門後,見了皇上隻是哭,又不直說,隻等著皇上問。

皇上壓著火氣問了,謙貴人這才‘勉為其難’開口道:“原是熹妃娘娘和裕嬪娘娘……”然後又開始梨花帶雨,等著皇上繼續問。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皇上一看她哭的氣色也挺好,顯然身子沒事龍胎沒事,再觀其情狀是要告狀。

一個貴人,居然仗著身孕就直奔九州清晏,皇上直接就下了口諭,讓皇後好好教導謙貴人規矩,然後也不肯聽謙貴人再想說什麼了,直接讓嬤嬤們帶著她‘跪安告退’。

宋嘉書無語了:感情是光顧著哭,沒告上狀啊。

於是她道:“麻煩蘇諳達還專程跑一趟,將這事告知。”

蘇培盛弓著腰笑道:“其實奴才也是來傳皇上旨意的。”

宋嘉書:……你要傳旨居然先說八卦,可見蘇公公近來混的也很好,膽子也肥了。

蘇培盛見熹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便連忙解釋道:“並不是奴才敢耽誤差事,而是兩件事原是有關聯的,娘娘道皇上昨日心情為何如此之差,哪怕謙貴人懷著龍胎,都不肯聽她說完就將她趕走了?”

宋嘉書心道:你這還像說書一樣,跟我講起懸念來了?

蘇培盛很快解釋道:“宮裡傳來的消息,說是弘暾世子薨了。”

宋嘉書是真的驚訝了,不由立時追問道:“弘暾世子?是怡親王的嫡子,當時跟弘曆同一年大婚的那個世子?”

隨著蘇培盛的點頭,宋嘉書不免深深歎息:“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蘇培盛也苦著一張臉:“就是昨兒的事兒,如今皇上隻命四阿哥在京中,以貝勒禮為弘暾世子舉行喪儀,慮著怡親王病情,還未將此事告知呢。”

宋嘉書真不知謙貴人是命好還是不好了:命不好,她不能特彆幸運的懷上龍胎,若說命好,她居然挑了個萬裡無一的糟糕時刻,跑到皇上跟前蹦躂去了。

她緩了緩神道:“這件事自不能一直瞞著怡親王。”想到蘇培盛是來傳旨的,就問道:“皇上有什麼旨意?”

蘇培盛便道:“娘娘也知,怡親王福晉也隨著王爺到了圓明園。此時王爺福晉都還通不知這個消息。皇上的意思是,讓娘娘下個帖子,先請福晉過來說說話,皇上也好私下與王爺緩緩說此事。”

宋嘉書不免問道:“隻是說說話?還是讓我來告訴福晉這個噩耗?”

蘇培盛努力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來:“皇上的意思是,請娘娘讓福晉有個準備,且勸慰一二,讓福晉不要太過傷心,以免影響怡親王養病。”

要不是當著蘇培盛,宋嘉書就要吐槽了。

待蘇培盛走後,宋嘉書立刻便轉頭對白寧道:“皇上也是強人所難。”

雍正爺的脾氣,當真是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當然,他倒不是厭惡怡親王福晉或者世子,隻是比起十三爺的安康來,其餘的在皇上心中,就都要讓開路了。

怡親王福晉失去的是她的第一個兒子,皇上對她的要求就是,不要太傷心,免得影響怡親王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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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親王福晉應邀到的時候毫無防備。

弘暾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前兩年都已然成婚生子,福晉肯放心跟著怡親王來圓明園養病,自然也是出行前,府裡沒什麼大事。

誰能想到出門一趟,兒子就驟然沒了呢。

她的臉上隻是帶了點常日侍疾的疲倦,且因著來赴熹妃的邀約,還特意重新補了妝容。

女子的心思細致,且不比怡親王一心撲在政事上,怡親王福晉作為一府主母自然更看重府裡的兒孫們。

皇上對怡親王的恩典已經無以複加,福晉也不敢再求更多,她隻是盼著來日府裡的兒孫也能延續下去這份榮耀。既如此,跟未來的儲君和聖母皇太後打好交道就很有必要了。

所以熹妃邀請,怡親王福晉雖然也憂慮了一下皇後可能會不高興,但還是很快收拾著赴約了。

宋嘉書沒有想著怎麼迂回暗示,怎麼委婉——沒有什麼提前的隱喻能減輕一個母親失去孩子的痛苦。

她隻是請來了太醫、醫女,準備好了藥物,然後換上了素淨的衣服靜待。

怡親王福晉進門見此情形,就知有不好的事兒發生,沉著心顫抖著問了一句。宋嘉書便緩慢的輕聲地說了這件事。

果然怡親王福晉如遭雷擊,眼前一黑險些就要過去。

已經準備在側的太醫連忙上前把脈,兩個醫女上前為福晉按壓人中、輕揉背部,再抹上藥膏。

太醫把過脈後,很快倒出兩粒安神藥來,請福晉服用。

能陪著十三爺從被先帝厭棄的歲月走過來,怡親王福晉是個堅強的人——甚至在十三爺短暫的被圈禁的時光裡,她已經隨時做好了準備,一家子死在一處的。

於是此時,雖是噩耗突至,但到底她還有剩下的兒女,還有孫輩,於是在悲痛中勉力清醒過來,隻是淚如雨下:“熹妃娘娘,皇上特意命娘娘安慰,實在是聖恩隆重。隻是弘暾到底是我的兒子,懇請娘娘代為向皇上陳情,讓我回京去料理此事。也免我心緒悲痛過甚,日夜不安,倒是耽擱了爺養病。這些日子,爺的病情才見了些起色呢。”

宋嘉書答應下來。

這世上的苦難就在於此,無論已經到了什麼樣的身份地位上,也不免要經曆離喪。且越是到了高位上,因還有太多需要顧慮的人事,就越不能由著性子哭鬨。

怡親王福晉如此快的領會了皇上的意圖,讓宋嘉書看的都頗為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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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怡親王的居所,圓明園彆有洞天館中,皇上也在與怡親王說話。

每每皇上來探望,怡親王都儘力做出神采奕奕的樣子,這次也不例外。

見皇上神色有些不好,他便勸慰皇上戰事拖長反複也是有的。之後又問起了最掛心的治水之事,皇上也就順著他講了些河道上的進展,怡親王不免又是欣喜其順利又是遺憾自己不能親見。

皇上見他這般,更不知怎麼開口。直到將所有正事都說了一遍,才隻得道:“還有一事,是弘曆昨兒命人快馬加鞭送來的消息。”

怡親王便坐直了些:“可以朝上有什麼大事?皇兄,臣弟如今已經痊愈了,實不必日日躺著荒疏時日,自是能上朝辦差的。”

皇上按住怡親王要起身給自己展示下病情痊愈的動作,聲音又沉又澀:“不,不是朝政,是家事。十三弟……”

怡親王看皇上神色,忽然便明白了。他原是不敢問不想聽,想要埋頭躲避,不知便當不存在的。

可見皇上這般沉重為難,怡親王反主動壓下心頭的慌張不祥之感,隻道:“皇兄若有什麼噩耗,直說便是。皇兄也知,臣弟這兩年也是失過一子一女的,再沒什麼受不住的。”

這話一出,皇上更覺得不能開口。

怡親王與皇上兄弟多年,隻瞧皇上神色,就明白了大半……原來他又失去了一個孩子。

靜默片刻,還是怡親王先鼓起勇氣問道:“皇兄,是誰?”

事已至此,皇上便如實道:“是弘暾。”

話音剛落,便見怡親王臉色一片慘白,片刻後,驟然俯身嘔了一口血出來。

弘暾不單是他的嫡子,在長子弘昌被自己親手圈禁,次子早早夭折後,弘暾在怡親王眼裡,就是他的嫡長子,是怡親王府將來的繼承人。

尤其是在自己舊病反複,太醫好幾次報了危急之後,怡親王是做好了自己隨時要死的準備的,也在此次離京前,將弘暾叫到身前殷切囑咐,教他此生效忠王事,教他在京中與弘曆弘晝好好相處,命他將來要照顧所有的兄弟姊妹,不要使一人無依無傍。

幾乎就是托孤之語了。

誰料弘暾當日的保證猶在耳畔,他的人居然就不在了。

於怡親王來說,實在是錐心之痛。

皇上見怡親王居然傷痛至吐血,便立召原本在門外貓著的吳院判入內為怡親王診脈。

吳院判隻覺得從今年年初起,到這個年尾,他一直就是把個腦袋拎在手上伺候。

此時給怡親王一把脈,他險些沒哭出來:“皇上,王爺這是急痛攻心,且得讓王爺彆大悲大痛,才好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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