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角純淨藍寶石,看女人哭了一夜的油燈裡的燈油,母貓胡須…”
羅蘭來回來去念叨,找了張長椅,往後仰把帽子蓋在臉上。
耳朵就像兔耳一樣,悄悄展開,從兩邊伸出帽子。
想想辦法,羅蘭,想個辦法。
他聽見有男士在聊懷表,工作,女人;聽見女人在聊衣著、發飾和唇妝:遠在首都的誰設計了什麼內裙,又為了展示自己的纖足設計了什麼短襪。
報童嘟囔著叫賣什麼‘閒話報’,還算講分寸;賣紙片火柴和牛奶的女士就有點惹人厭煩了。路過時,她們的聲音尖銳的幾乎快要劃破羅蘭的耳膜——他很快就猜到這種‘大吵大嚷’的售賣方式是一種故意的策略。
因為已經有人為了消停一會而花錢了。
好在‘老爺區’沒有賣蘿卜的,否則在那沉壓壓的輪碾和於胸腔共鳴的男聲中,羅蘭大概什麼也聽不見——能在這條窄街暢行的車,車輪都經過減音加工。
雅姆說這些老爺們的車廂甚至都拋光過。
可惜他看不見。
就在這時,一段很古怪的對話傳了過來。
羅蘭把頭側了側,轉動耳朵。
‘我是第一個,瑪麗是第二個,伊莎是第三個,都記著了嗎?’
‘你是第一個,我是第二個,瑪麗是第三個?’
‘該死!你是第三個!’
‘那你是第幾個?’
‘我是第一個!蠢貨!一共三個名字,你都記不住嗎?’
‘我就是記不住順序…’
他聽見一個女人在訓斥,一個女人在嘟囔解釋。
聲音都很年輕。
‘好吧,現在換了。你是第二個,記著,拿到了就遞給瑪麗。’
‘拿到了就遞給瑪麗,遞給瑪麗,遞給瑪麗…’
‘你們不知道這家店新到貨的珠寶價格有多高,我聽說,有不少人等著要呢…’
裙擺路過羅蘭,三個人的對話也清晰了起來。
這讓他想起雅姆給他講過的‘見聞’:或者說,某類身份不屬於這裡,卻常年活動在有錢人世界的古老職業。
或許這是個機會。
羅蘭想。
我不用等到夜裡去砸珠寶店的窗子了。
打消心裡的計劃,重新冒出新的計劃。他拄著手杖站起來,將帽子戴好,不遠不近的墜著她們。
她們進了一家珠寶店。
人不少的珠寶店。
羅蘭也跟了進去——頓時,他感覺自己就像鑽進了座蜂巢一樣,不僅擁擠,滿鼻子還都是嗆人的香味。
“快來,親愛的!”
“我看看…”
“請把那顆鎏金耳墜遞給我,謝謝。”
羅蘭低著頭,穿梭在人群裡,用耳朵找那三個姑娘。他壓低帽簷,踱步來到一個櫃台前站好——隻要不亂動,忙碌的售貨員是很難看出人群裡混進來一個幾乎身無分文的睜眼瞎。
至少他穿得像那麼回事。
“讓我看看那支紅寶石胸針,對,您說真是巧,我就缺個紅色的。”
他聽見那女人把自己聲音刻意擠得又黏又甜(像雅姆上個新年給自己吃過的那塊三角奶糖),等售貨員遞上胸針後,她又開始跟兩個好友討論起上麵的設計和工藝,直到另一邊有人呼喚走售貨員。
羅蘭聽著她們小聲嘀咕,將那枚胸針來回傳閱;接著,靠近自己身邊的位置有了幾乎難以被察覺的動靜。
很快,售貨員又被她們叫回來了。
“讓我看看那條項鏈吧。”
奶糖小姐好像完全不記得剛才胸針的事兒,頤指氣使地吩咐售貨員——這也讓羅蘭終於確認了她們的身份。
有錢人才不這麼說話。
如果諷刺和傲慢能被下等人聽出來,那還怎麼顯出他們使用著另一套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