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該走了。
也許都來不及和雅姆告彆。
“總有人知道的。”羅蘭還不至於在最熟悉的地方找不到路。
“我頭頂有一副裝飾畫,賣掉的錢足夠你到下一個鎮子——但你要小心一點,彆被當成竊賊。要學一點手藝,好好活下去…”
羅蘭漫不經心地回她,說自己隻會一些粗淺的縫紉技巧,而這也需要人幫忙才行。
“你不會按摩嗎?”
“…妮娜小姐,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沒有什麼時候是不能開玩笑的。”妮娜每說一句話,嗓子裡就積滿了痰,“今天給你講最後一個故事…”
“您應該休息。”
“我死了有的是時間休息。”她不耐煩的催促起來,讓羅蘭坐下,靠到她的床邊。
於是,遮住神秘世界的彩虹幕布,再次被沙啞的聲音緩緩拉開。
‘在很久之前。’
‘有一家人,住在地板下。’
羅蘭不知道群星的色彩。
他想象著,如果自己躺在摸起來毛絨絨的草毯上,枕著手臂,任由星光和晚風吹拂在臉上是什麼樣的滋味。
被風搖動的草聲,一定比雅姆說的劇院裡的歌聲要動聽的多。
“你很快就能感受到了。”
妮娜沒緣由的莫名說道,卻不回答羅蘭的疑問。
故事很短,但情感豐富。
令人說不上來的傷感。
‘那小小人兒,乘著溪流而下…’
羅蘭說他還是覺得住在壁爐上然後家裡失火的那家小人更有趣。
在火焰中尖叫的小人。
妮娜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羅蘭緩緩探身,給她擦拭噴出來的膿水。
“…我想家了。”
妮娜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
家。
“這裡不是您的家。”
“當然不是…”她的聲音變得愈發縹緲:“我不是柯林斯家的女兒,我啊,我來自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遠極了。”
“我想媽媽,想媽媽了。”
“我…”
“我想媽媽…”
她一聲聲低喊著母親,讓羅蘭仿佛回到了半年前的那個夜晚。
他的朋友,丹尼爾死的那晚。
四處漏風的屋子裡,男孩就躺在雅姆懷中,一聲聲念著‘媽媽’。
他的眼睛被燒的看不見東西,兩隻胳膊卻依然有勁,死死摟著雅姆。
那一夜,羅蘭聽了太多聲‘媽媽’。
雅姆兜裡的‘希望’買不到任何東西,當然也買不到媽媽——女士常說,人之所以難過,是因為得到後又失去了。
可羅蘭並不這麼認為。
他從沒‘得到’過媽媽。
卻依然能感覺到悲傷和痛苦。
“睡吧,妮娜,我的姐姐。”
羅蘭抱著腿蜷在床頭,下巴枕著膝蓋。
黑暗中,深金色的眸子漸漸暗了下去。
“睡吧。”他說。
他想起妮娜無聊時常哼的那首歌。
於是,他從記憶中讀它,磕磕絆絆地輕哼了起來。
‘星星不說話…’
歌謠在悶臭的房間裡轉了一陣,從門縫鑽了出去。到走廊,到窗外同月光一起。
它頭也不回的去冒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