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成年鮫人來說，海島並不算多稀奇的地方，往日在海中捕獵玩耍時他們時常會往那種人跡罕至的島上去暫時歇腳，那種有人類聚居的海島他們也沒少裝扮成正常人類上去玩，望風島風景確實秀麗，但也還沒到令他們驚歎的地步。
但像昭昭、軒軒他們這種小鮫人崽崽就不一樣了。
他們連族地都沒出過幾次，僅有的幾次出族地經曆還是被父母長輩領著在海底玩耍，浮上海麵都是鮮少有過的經曆——小鮫人的尾巴沒法穩定迅速變成雙腿，長輩們都怕帶崽崽到了淺海區域會被人類發現不對，屆時不好脫身，便隻能不準小鮫人出去了。
這回他們之所以能被帶到望風島來，還是因為望風島本身的特殊。
水淵他們為了不被人類發現鮫人們在望風島上的動靜，都是從海底靠近望風島，而望風島上及附近海域因著磁場和迷陣的緣故又不會被人監控到，就算帶著拖著尾巴的鮫人崽崽們上島，也不會被人類發現。
沒見過世麵的小鮫人崽崽們一到島上就被眼前的場景給震撼住了，一個個嘴巴張得老大，揪著帶他們來的家長們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昭昭也不例外。
“爸爸，我們以後就要在島上住了麼？哪個是我們家的房子呀？”她一隻手摟著水淵的脖子，另一隻手在空中興奮地揮來揮去。
千音幫她整理了一下鮫紗所做成的連衣裙，把因她的動作而露出來的銀白色尾巴重新塞進長長的裙擺裡，一邊摟著丈夫的胳膊往前走，一邊提醒女兒：“手摟緊爸爸，小心摔下去。”
水淵顛了顛懷裡的女兒，笑道：“爸爸才不會摔著我們的小昭昭呢！爸爸可強壯了，就算昭昭要摔下去了，爸爸也會保護好我們昭昭的。”
昭昭笑嘻嘻地點頭：“對呀對呀！爸爸是鮫人族最強壯的勇士，可以保護好昭昭小公主~”
見水淵確實抱得夠緊，千音才沒再說什麼，隻是衝這對膩歪的父女倆默默地翻了個白眼，便懶得管他們了，專心看起了望風島上的風景和新建設。
開啟了傻爸爸模式的水淵壓根沒瞧見妻子的白眼，一臉傻笑地給女兒解惑道：“房子都是統一建的，還沒分哪個是咱家的呢！到時候全都建好了咱們再來分房子。不是所有族人都必須住島上，但願意住島上的人以後可以隨意了，不用一直被拘在族地裡。昭昭也是一樣，昭昭想住哪咱們就住哪兒。”
昭昭高興得直拍手：“昭昭要住島上！島上比族地亮亮！昭昭喜歡亮亮，不喜歡黑黑！”
一直留了一隻耳朵關注父女倆對話的千音聽到這話，忍不住扭頭與水源對視了一眼：……鮫人族地雖然地處深海，但因著陣法緣故，依稀可見天光，且族地內處處都有夜明珠和一些可發光的海底特產照明，光線雖不比外頭陽光直射的地方好，但也沒到天黑黑的程度吧？哪裡就至於被嫌棄成這樣了？
夫妻倆一時間都有些哭笑不得。
見女兒一臉興奮，千音的促狹性子又犯了，忍不住潑冷水道：“就算你想住島上，那也得十歲以後呢！十歲以後才有想住哪就住哪的選擇權，連腿都不會變的小崽子可沒得選。”
昭昭腮幫子漲得像河豚，眼眶都紅了，眼淚在眼眶裡搖搖欲墜，但還是倔強地沒有哭出來，而是氣呼呼地看向水淵，意圖要個否定的答案：“爸爸，媽媽說的是真的麼？”
水淵突然覺得有點牙疼，嘴角微微抽搐：“……是真的。”
“……昭昭不哭，昭昭是大崽崽了，不能哭，哭了不漂漂。”昭昭眨眨眼，發覺眼淚就要不受控製地掉下來時，頓時就不敢動了，睜大眼睛試圖不讓眼淚掉下來，嘴裡還不住地碎碎念，“昭昭是最漂漂的鮫人崽崽，昭昭的眼淚不是眼淚，不哭不哭，昭昭的眼淚是珍珠！”
走在一旁正好將她的碎碎念收歸耳中的睿睿差點沒當場笑噴。
還押起韻來了，而且這話聽起來……有點耳熟。
聽著像是西西以前拿著手機刷她家愛豆哥哥的時候捧著臉說過的話？
沒等他開口說什麼，就聽見了“哇”地一聲，剛才還一口一個不哭的昭昭這會兒已經哭得淚珠劈裡啪啦往地上掉了。
饒是他這兩年見過不少類似的陣仗，他起初還是下意識地嚇了一跳——任誰見了劈裡啪啦砸得滿地聽響的鮫珠，都得是這反應。
反正淚腺不發達、打小就沒哭出過幾枚鮫珠的睿睿是沒法理解，族長家的小昭昭到底是怎麼做到隨時隨地都能哭出鮫珠的。
要說愛哭，黎家小六也挺愛哭的，但哭出來的也僅僅隻是大串大串的眼淚，偶爾掉落一兩顆鮫珠就算是真情實感在哭了，哪像是昭昭這樣，哭得鮫珠劈裡啪啦往下掉，一小會兒就能鋪滿一小塊地。
昭昭“哇”地一聲哭出來以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千音和水淵都還沒反應過來呢，她就哭得直抽抽了。
“爸爸媽媽壞！嗚嗚嗚不讓住還讓昭昭選……嗝……”她打了個哭嗝，“不讓住還選啥選啊！太過分了嗚嗚嗚……你們聯手欺負我……”
水淵每次一遇上這種閨女大哭的情況就麻爪了，手足無措地勸道：“哎你彆哭啊！你先選了以後再來住不也一樣嘛……哎呀乖昭昭誒，你可千萬彆再哭了，哭得我頭發都要急開叉了！”
千音卻不像他那樣慣著孩子，擰眉喝道：“這點小事哭什麼！”
昭昭抽抽搭搭地回道：“你們欺負人還不讓哭了？！騙人的爸爸媽媽不是好爸爸媽媽嗚嗚嗚……”
聞言，千音原本還有些不滿的臉色柔和了下來，語氣也不複剛才的冷凝：“這次是爸爸媽媽不對，不該沒跟你說清楚就逗你玩，但是呢，這原本不過是一件小事，你說你不喜歡我們逗你騙你，那我們往後改了就是，鬨這麼大陣仗做什麼？”
“再說了，昭昭你也慢慢長大了，既然咱們以後要在岸上生活，那你這動不動就哭得滿地掉鮫珠的毛病就得改一改了。”
她語重心長地說完這番話，就彎腰開始撿地上散落的鮫珠。
這副場景以往也經常出現。
昭昭本就是鮫人族中這一代小鮫人裡最愛哭也最能哭的崽，像今天這樣哭得一地鮫珠的情況並不少見，尤其是在昭昭更愛哭的小時候，千音和水淵夫妻倆天天都得蹲在地上撿鮫珠。
就算這些年消耗的量也不少，但光他們撿回來攢著的昭昭的鮫珠就已經快要堆滿家裡所有空餘的屋子了，可見這個工程量之浩大。
但以前昭昭的活動範圍都是在地麵鋪著大塊光滑青石的族地內，潔白光滑的鮫珠落在青石上還是很顯眼的，撿起來不是很麻煩，也鮮少需要擔心遺漏。
今天就不一樣了。
剛被鮫人們開發的無人島嶼荒草叢生，即便他們走的是第一批上岸的鮫人們特意開辟出來的路，道旁的野草和灌木叢也絲毫不受他們的影響，野蠻生長，肆意伸延。
昭昭方才掉落的鮫珠，大部分落入了眾人腳下濕潤的泥巴路裡，還有一部分則滾進了路旁龐雜的草叢之中。
要想把鮫珠全都撿起來，怕是得費不少功夫。
見妻子纖白的雙手與臟兮兮的地麵上來回接觸，水淵皺了皺眉，將昭昭塞進一旁乾站著的睿睿的懷裡：“你幫我抱著昭昭，彆摔著她。”
說完，他便蹲下來跟妻子一起撿鮫珠。
望著父母在臟兮兮的地上不停摸索撿鮫珠的身影，昭昭癟癟嘴，摟著睿睿脖子的胳膊微微用力，可憐巴巴地小聲說道：“昭昭不是故意的……”
睿睿聲音溫和：“嗯，睿睿哥哥知道咱們小昭昭不是故意的，但是媽媽說得對哦，昭昭不能因為爸爸媽媽做了你不喜歡的事情、說都不說就直接哭呀！”
“你看，爸爸媽媽現在幫你撿鮫珠多辛苦，要是昭昭剛才跟爸爸媽媽說了你不喜歡，讓爸爸媽媽給你道歉，而不是直接哭，是不是就不用現在這麼辛苦了？”
昭昭嘴角繃直，聲音還是有些哽咽：“嗯，是昭昭錯了，昭昭幫爸爸媽媽一起撿。”
話音未落，她就掙紮著想從睿睿懷裡下來。
睿睿趕忙抱緊了她，苦笑道：“小祖宗你可老實點吧，我可沒有族長那麼大的勁兒、那麼穩的手，小心彆摔著你！”
千音也連忙阻止道：“老實在你睿睿哥哥懷裡待著，彆下來添亂，不然等下弄臟了裙子你又哭。”
水淵連連點頭：“對，我們來撿就好了，地上臟。”
能聽到女兒認錯他們就已經滿意了，讓她陪他們一起撿什麼的就沒啥必要了，她還不會把尾巴變成雙腿呢，自己到地上來還不是活受罪？到時候磨疼了尾巴弄臟了漂亮衣服，心疼的還是他們這倆當爸媽的。
昭昭也不是那種特彆討厭的熊孩子，偶爾有點不如意的地方也正常，崽子嘛，不懂事就教，在她已經悔過的情況下，沒必要再折騰她。
昭昭癟癟嘴，嘟囔道：“昭昭才不會哭呢！”
昭昭又不是三歲小崽子，還會因為裙裙弄臟臟就哭鼻子。四歲的小昭昭不服氣地如是想道。
睿睿忍笑哄她：“對，昭昭不會哭，昭昭的眼淚是珍珠。”
剛才還有些蔫嗒嗒的小鮫人崽崽瞬間就嘚瑟了起來，小嘴叭叭：“沒錯！昭昭不哭，眼淚是珍珠！”
“睿睿哥哥，昭昭跟你說，你不要告訴彆人哦，西西姐姐有點笨笨！”她目光狡黠，貼近睿睿的耳邊小聲說道，“她喜歡的那個哥哥明明就是人類，人類的眼淚是不會變成珍珠的，她還天天抱著手機喊哥哥的眼淚是珍珠，她好笨哦！連人類和鮫人都分不清。”
“鮫人的眼淚才是珍珠呢！”
睿睿此時已經憋笑憋得有點控製不住了，麵部神經開始微微抽搐：“嗯，你西西姐姐確實有點笨。”
“睿睿哥哥你累了麼？”發覺他整個人開始發抖，昭昭還以為他是抱自己抱累了，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嘴上卻人小鬼大地說道，“昭昭也不重的呀……媽媽都抱得動昭昭的，睿睿哥哥你要多鍛煉才行啊，不然以後生了崽崽也抱不動的話，小崽崽會不高興的。”
睿睿這下也笑不出來了，挺直了身子：“……不累，抱得動，謝謝關心！”
昭昭沒聽出他的咬牙切齒，還以為他是真的感謝自己的關心，眉眼彎彎地回道：“不用謝呀!昭昭是個貼心的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