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無邪08(2 / 2)

若是心誌薄弱,便容易受到功法侵蝕,進而性情大變,行事失常。世間常見魔修動輒千裡殺人,囁肉嗜血,便是他們受所修功法的影響不能自持的緣故。一旦淪入此道,正道修士人人得而誅之。

不為世人所容的魔修這才聚集在浮閻島,憑借幽冥海的阻隔,這裡成了貨真價實的魔窟。

江雲涯的小師叔在島上是一個例外。

他並不沉迷鮮血與廝殺帶來的快感,也不以旁人的痛苦和絕望為樂,甚少去觀賞鬥獸之舉,幾乎不與其他魔修來往,在浮閻島上活得清心寡欲,宛若聖人。

那次實在拗不過同門師兄的邀請,他才勉強作陪,進了鬥場。一入場,便見到身形瘦弱、衣衫單薄的少年站在場中,搖搖欲墜,而一隻展翅近兩丈寬的鵬鳥暴唳一聲,猛地俯衝向下朝他撲去。

不待多慮,他拔劍相向。

“小師叔的劍法才叫好呢。”江雲涯吹捧起對方毫無心理負擔。哪怕他的劍法大成,在浮閻島上幾無敵手,稍加偽裝就騙過了清河崔氏出身的教習,被正道修士也目為奇才,但在他心裡,小師叔的劍法才是世上最好的。

他摸著骨哨道:“小師叔一劍就殺死了那隻鵬鳥,將它的左爪割下,做成了這枚骨哨送給我。”

“……說隻要我想他的時候吹一吹,他就能知道,他就會回來。”

他扣住陸九思的手腕,將那枚骨哨放在了陸九思的掌心,問:“你會回來嗎?”

陸九思莫名心慌道:“我……不知道。”

江雲涯道:“試試就知道了。”

他搭在陸九思腕上的手指往下一壓,凜冽的劍氣入體,硬生生催逼出陸九思經脈裡的一絲真氣。

細若遊絲的真氣甫一觸碰到骨哨,便湮滅殆儘,如同泥牛入海,再無聲息。

陸九思另一隻手縮進袖中,默默扣住了納戒。

如果江雲涯當場翻臉,那他隻好不拘納戒裡有什麼護身法寶,一股腦全都拋出來。隻盼著陸家對這個寶貝獨苗長點心,其中有一兩件法寶能阻攔江雲涯片刻!

江雲涯怔楞了一下,鬆開陸九思的手道:“怎麼會……?”

陸九思緊張地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下一刻就並指作劍。

骨哨沉寂片刻,陡然散發出一陣柔和的白光。

光芒自內而外散出,有若萬家燈火,不明亮刺眼,一味輕柔溫和,直能撫平人心間的任何傷痕。

“小師叔,你能感覺到的,對不對?”江雲涯將手覆蓋在陸九思的手掌上,一同握住那枚骨哨,激動道,“留在靈器上的印記騙不了人。我也沒有騙你。”

陸九思愣住了。

他的確能感受到自身和骨哨之間存在著一絲弱而不絕的聯係,就像是在空穀裡大喊一聲後能聽到綿綿不斷的回音。

留在骨哨上的印記是江雲涯小師叔的。

這具軀體裡的靈魂是他自己的。

憑什麼他們之間能會有呼應??

他的心中慢慢浮現出一種猜測。江雲涯能夠那麼肯定地找上門來,顯然是有所依憑,這枚骨哨的反應更能說明一些問題……

或許,在他穿來之前,原主的確被奪過舍!

這就像是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把戲,如果他沒穿過來,原主身體裡的就應該是小師叔的魂魄;換言之,正因為他穿了過來,小師叔才真的消失在了這世間。興許小師叔還有殘存的神魂停留在這具軀體內,所以那枚骨哨才會有所感應。

其實他是害得對方“魂飛魄散”的凶手。

這麼算起來,他欠江雲涯和那位小師叔的,實在太多了。

陸九思考慮得太多,以至於沒察覺到江雲涯什麼時候拾起骨哨,靠坐在了他的身邊。

“小師叔信我了嗎?”江雲涯一疊聲問道。

他一手攥著衣袖,這是極其孩子氣的動作。江雲涯在人前可以是冷漠的,偏執的,殺人不眨眼的,即便有些天真,也帶著天真的殘忍。

那是因為他知道稚氣無用。不管是心存恐懼的養母,還是懷有惡意的村民,都不會為了他一個稚氣的舉動,兩句撒嬌的話,就忽然轉性。

他隻會在小師叔麵前流露出孩子氣的一麵。也隻有對方會在乎他的感受,問他一句傷口還痛不痛。

江雲涯抓起骨哨,放在唇邊,輕輕地吹了兩聲。

骨哨音域有限,他吹得也不甚熟練,依稀能聽出高低不同的幾個音,不見得成了曲調。

“不行,我還吹不好。”江雲涯低頭道,“學會了再吹給小師叔聽。”

陸九思猶豫片刻,摸了摸他的腦袋:“不急在一時。”

“嗯。”江雲涯點了點頭,雙目炯炯地看著他。

兩人本就離得極近,這時幾乎能察覺到彼此的呼吸,輕柔和緩,落在麵頰上,瞬間染了一片緋紅。

江雲涯輕聲道:“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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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折桂苑的空房,以閣下的身份,未免屈就了。不如我同諸教習商量,將祭酒曾經住過的竹屋清掃出來……”遊廊上有人道。

另一人答:“不必了。本尊看這間屋子便極好。”

說完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