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煙塵14(2 / 2)

但眨眼之後,他鬆開手中玉釵,握住戒尺,掌心朝下一按。

轟——

一聲悶響過後,由祭酒親手製成的竹床四足皆斷,塌陷在地。

那隻被擺在床頭的鳥籠也隨之掉落。鳥籠鎖扣在落地時被撞開,受驚的山雀拍打著翅膀飛出鳥籠,滿屋子橫衝直撞,嘰嘰喳喳地吵個不停。

陸九思朝外一滾,及時翻身下了床榻。

一抬眼,就見澹台千裡手持戒尺,隨意一劃。

那把戒尺本就沉重非凡,指哪兒打哪兒,祭酒房中根本沒有一個物件經得起糟蹋。尺端掃過床前矮幾,幾案上的香爐連同花囊就被打翻,粉身碎骨;勁氣拂過四壁,牆上掛著的字畫也不堪重負,吱呀落地。

更有那隻找不著北的山雀,在空中翻滾數圈也沒能避開,慌得直叫。

“嘰嘰——”

彆叫了,還有更慌的呢。

陸九思在心中想著,伸手把撞到自己胸口的山雀撈住,小心地放在一旁箱篋上。箱篋低矮,又靠著牆角,不太容易被誤傷。

這麼一緩,澹台千裡已經走到他身前。

陸九思一矮身,鑽進書桌之下,反手掀翻了靠桌而立的白瓷梅瓶。

梅瓶高逾半人,和澹台千裡的個子不相上下,瓶身一斜,幾乎就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尋常小孩都能急得哇哇大哭,掉頭跑開叫媽媽了。澹台千裡顯然不會有這種感悟,他隻在任梅瓶自在倒地和伸手扶上一扶之間猶豫了片刻,考慮到這是祭酒的屋子,選擇伸手扶住。

他一隻手就輕易扶穩了梅瓶,將其歸位。

而這時陸九思不過從書桌下邁出幾步,轉移到了窗邊而已。

澹台千裡略感疑惑,要是對方真想和他撕破臉,扯嗓子大喊都比這樣東躲西藏來得有用。雖說屋子裡的任何響動,隻要他想,就丁點兒也傳不到外邊。

何必呢?

“本尊沒說要取你的心頭血,害你性命,有什麼好怕的?”澹台千裡見陸九思的模樣,仿佛擔心被刺穿心口似的,出言道。

陸九思慌不擇路,語氣倒是很鎮定:“我不怕。”

澹台千裡嗤笑一聲。

他是沒將這點小打小鬨當真,否則哪裡容得陸九思幾次脫身。他手臂一展,戒尺點地,正欲給對方個教訓,讓對方知曉什麼叫害怕,忽覺有些不對。

精鐵戒尺不算稀世罕見,卻也是一件拿得出手的法器。

握在他手中,哪怕不動念,也該靈氣縱橫,與天地遙相感應。

然而它此時毫無動靜,有如死物。

澹台千裡皺了皺眉,環視廂房。不是他手中的戒尺出了問題,是這間屋子。無想山是世人眼中的洞天福地,處處靈氣充裕,在他看來這方天地之間無時不刻不充斥著萬條細線,那是學院教習和弟子吸納、運用天地靈氣的痕跡。

而他的身邊什麼也沒有。

一道靈氣的痕跡也看不見。

“我說了,我不怕。”陸九思拍拍衣擺,站直了身子,待氣息平穩後才對著澹台千裡開口道。

澹台千裡掃視一周,除了滿地狼藉之外,還看到了散落在各處的蕎麥。

即便從枕中鑽出,也不該灑得那麼遠。

他再細看,陸九思也根本不是捂著胸口,畏懼於他,隻是護著胸前那枚沙盤,不想讓他看到罷了。

想來對方在開口拒絕的時候就做好了打算。先是借他之手劃破枕麵,揚手砸枕也不是慌不擇物,而是趁機取了把蕎麥。

穀物俱是天地靈氣孕育而生,取了蕎麥置於沙盤,才有了能用的物料。

至於滿屋子亂跑,也是為了把蕎麥散在各處,方便布置個粗糙的陣法罷了。

比起那個囫圇畫成的傳音符,這更不錯。很不錯。

澹台千裡端詳著眼前人,平靜地問:“六煞陣?”

陸九思不像那群魔修,沒心情磨磨蹭蹭問他一句可知道這六煞陣的效用,單刀直入地應聲道:“對。我知道你厲害,這陣法也困不住你,就想同你說幾句話。”

“你說陸家祖上欠了你的,要我來償,我沒說一個不字。一是怕你,二是覺得興許他們當初確實對不住你,你又不是要我性命,隻是取些血,取就取吧。”

“但你做事,也忒的不講道理。我說了昏迷才醒,緩上幾天,你為什麼不答應?無非就是看我人微言輕,聽不進耳罷了。”

澹台千裡掀起眼簾,麵上波瀾不驚。

陸九思邊退邊道:“我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你若是不改了這毛病,我現下就走出屋去,把這事告與祭酒大人。他要是見不慣你這等蠻橫行徑,往後你一滴血也彆想取到。”

澹台千裡笑了笑,心道,祭酒既將他當成道侶,還有什麼見慣見不慣的說法,總是一味庇護了。

陸九思不知澹台千裡心中想法。能不麻煩奚指月是最好不過,他想了想便壯起膽氣,開口道:“若是不想鬨到祭酒麵前,從今往後,什麼時候取血,取多少血,得是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