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 / 2)

在我死以後 橙子雨 9912 字 4個月前

夏長澤回來以後, 住進了月沼西側的為他建的新房。

那地方兩年多一直有人打掃。裡麵桌椅擺設乾乾淨淨、一應俱全。除了冷清點,倒沒什麼更多可抱怨的。

旅途勞頓, 他也十分疲倦。

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但洗去風塵後還是先倒頭沉沉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月明星稀。

他抬起眼,看著竹子的床頭。

床頭被雕成了活靈活現的小盤龍, 龍口裡咬著一顆珠。

記得剛進屋時,龍脖子上還拴著一條繩,五顏六色很顯眼, 給青綠竹子的屋子增添了一抹明亮。可夏長澤還沒及細看它,那繩就被紀寒食匆匆取了下來。

“哎呀,都忘了,這個怎麼還在這。”

大妖怪樣子很有些局促,更像是怕他多想什麼似的,趕緊解釋:“這五色線係在床頭,是求平安的。如今你既已平安回來, 自然不用再係……”

說著,便將那繩深深藏進了袖子裡。

可夏長澤本來還想拿過來看看呢, 張了張口、壓抑了一下, 才忍住沒有去把繩子搶回來。

隨後,紀寒食和庭鬱一起幫他整飭行李、燒了熱水, 又給他端了些小菜, 叮囑他吃點東西、早早睡。

依舊十分的禮數周至、帶著笑十分的溫和。

依舊是無孔不入的距離感、刻意為之的疏離。

“……”夏長澤躺在床上,隻覺得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之前見不到紀寒食的日子, 經常會這樣痛,本來還以為隻要見到他就好了。卻沒想到真的見到了之後,這種難受的滋味卻成倍成倍地增加。

起初還很委屈。

想到紀寒食以前待他那麼親昵,最喜歡的就是抱抱。而且每一次抱抱都會用好大的勁兒,還常常滾來滾去一個勁兒蹭……

可繼而,夏長澤亦很快便想了起來——他以前躲著人家的時候,冷漠疏離,隻比這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個時候,他隻顧著逃,並不知道這種被最親近的人不理不睬的滋味,原來這麼難受。

而紀寒食當年的難受,恐怕比他此刻的難過更要甚上百倍。

這麼想著,微微蜷縮起了身子。

……

睡不著,夏長澤起身,點亮了油燈。

卻因心煩意亂手足無措,一不小心將油燈打翻在地。小火苗“呼”地燃了起來。

“…………”

那一瞬,看著跳動的火苗,他竟有些暗喜——不如,就裝成沒看到,等燒成一片火海,他就躺在火海裡裝死,直到小閣樓全部燒得一乾二淨。

這樣,他就沒地方住了。

就可以趁著被火燒傷的淒慘,名正言順地求收留。

一切,又可以變回很久很久以前一樣。

可是,片刻之後,夏長澤還是踩滅了火。

他嗆得咳嗽,喘了幾口粗氣,緩緩露出苦笑,倒回床上遮住臉。

年紀大了,再也無法像小時候一樣隻為了達到目的,便可以單純自私地肆無忌憚——他還記得答應過紀寒食,再也不傷害自己。

貼過額頭,拉了鉤,他不想、也不願意食言。

更何況,指尖摸過冰冷冷的竹床。這屋子裡幾乎所有的桌床椅櫃,都是大妖怪親手一刀一刀割下、一點點打光刨好的。

那個人花了那麼多時間,認認真真給他打造了這麼多東西。

要他燒掉,他怎麼舍得?

他又想起得那個人……整顆心也都一起捧給了他,而他卻把它給捏碎了。

當初,又是怎麼舍得的呢?

輾轉反側,不得安生。

深夜裡,一聲歎息。夏長澤爬了起來,抱著膝呆呆望著漆黑的窗外,望眼欲穿等天明。

……想見他。

心裡突突直跳,恨不得天趕快亮,他就馬上跑過去找他。

夏長澤越想,越覺得自己真的很蠢。

寒食哥哥隻是怕了而已。

怕他又會不理他,才會不敢隨便靠近他,才會小心翼翼,才會把五色繩趕緊取下藏起來。

不是在懲罰他。

大妖怪那麼單純,即使被他躲著還會溫柔地對他好。反觀夏長澤自己的所作所為,每一件如今想來,不是在大妖怪的心上狠狠紮刀子?

真的是很蠢……

回來的時候,在小雨中剛剛見到麵的時候,他就應該不管不顧撲過去的。

為什麼要等他來抱自己?

就像小時候一樣緊緊抱住他的腰,跟他說想他了,難道不好嗎?

夏長澤兀自掩麵苦笑了幾聲。

他自知小時候性格很不好,既彆扭又古怪。可那時卻很坦率,想要抱抱就伸爪鬨,要不來還會想點子、裝委屈去騙。

長大以後,彆扭和古怪其實一點未少,卻不知為何變得越來越自持、內斂。

他想努力像小時候一樣,重新變得坦率一點。

……

“土地精”夏長澤回來,全月沼過節一樣喜氣洋洋。

好多妖怪一夜都沒怎麼睡,忙著張燈結彩布置“土地神廟”。第二天清晨紀寒食也起了個大早,一出門便看到雉羽他們馱著一隻大豬肘、拎著酒路過,忙抱起娃兒趕去瞧熱鬨。

土地廟果然熱鬨,流水筵席已經布置好了一大半。

紅綢子怎麼掛才正,他指導了一下。燉菜的八角大料要放多少,他也參謀了一下。忙活了一會兒一轉頭,夏長澤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他身後。

真好啊。一大清早就看得到。

他起來的時候還很擔心呢,還想著萬一又是一場美夢,一醒來就破掉了該怎麼辦?

“小佑,你……休息好啦?”

夏長澤卻像是沒聽到一般。

臉色不知為何有些慘白,直盯著他抱著的娃娃。

筵晟湊上來:“哎對了,你還沒見過呢吧?老大的兒子!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

紀寒食:“……”

“寒食哥哥,你……成親了?”

紀寒食還沒來及張口,筵晟馬上八卦兮兮地搶答:“沒有沒有,這娃娃啊~是老大在外頭跟人偷偷生的!”

紀寒食:喂……

“唉,咱們老大命不好呀,”筵晟歎了口氣,繼續繪聲繪色地胡說八道,說得簡直跟他親眼看到的真事一樣,“一個人那麼多年,好容易遇著了個喜歡的,可那人最後卻把咱們老大始亂終棄了。孩子都生了還不肯嫁,老大也沒辦法呀,就隻能一個人養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