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是五味雜陳, 趙新月仰視那雙清澄的眸子，他似乎沒聽到，有些冷淡地將目光放在彆處。
她把手慢慢地撤開, 轉身時卻看到白色煙霧, 滯後地聞到空氣中彌漫的一股煙草味道。她這才明白過來, 白拓明是在看這個，他一向對氣味敏感。
有人在抽煙, 幾縷灰白色的霧氣正從身旁的樓道裡往外飄散著。
趙新月往前走了兩步，那個背影也朝著她們悠悠轉了過來, 夾煙的手指上戴了顆碩大的火鑽，閃閃發亮。
“顧太太。”白拓明不比她早認出對方的身份，但是趙新月陷入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荒誕之中，她瞪圓大大的眼睛，費解地凝視著眼前的女人。
發生了難堪的事，這個人的女兒就在不遠的地方，處境狼狽。而她自始至終沒有現過身，背離那片雞飛狗跳, 一個人靜悄悄地躲在這裡抽煙。
顧太太慢條斯理地抽著煙。
她很愛Blingbling的東西，腳邊的包包上鑲滿鉚釘和鑽, 勾起的唇上塗著帶閃片的鏡麵唇釉。
“白先生, 好久不見，最近忙什麼呢？”她嘴唇微張，一個煙圈吐出來，“有空來家裡做客。”
趙新月接著被點名，“還有你, 趙小姐。”
“你好像跟我女兒很處得來。”顧太太笑吟吟地道, “改天可以一起去我們家船上玩玩。”
趙新月不知該如何回答, 隻聽白拓明淡聲說了一句：“這裡不讓抽煙。”
顧太太微怔。
很快又恢複了笑容，往旁邊挪了一步，彎腰在垃圾桶上把煙蒂掐滅。她也不低頭看分類，隨手找了個入口扔進去，態度很隨意。
隨後，她提起地上的包拍了拍，向著急診的方向走去了。
走廊裡留下兩個人，和一串高跟鞋的清脆聲音。
趙新月一直目送顧太太，尚未完全回過神，她的頭頂上落了隻輕柔的手。
她原本梳著光淨的馬尾，躲水壺的時候動作倉促，讓他不小心弄亂了。白拓明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觸碰她，有些舉動，仿佛形成一種慣性的肌肉記憶，他抬手幫她整理時，心境很自然。
趙新月稍稍一愣，避讓開，一把摘下束發的皮筋，站在那兒，自己用手指把頭發重梳了一遍。
她有種認真較勁的笨拙，沒有鏡子，梳完紮好仍然亂糟糟。
但這一次，白拓明隻是注視著，帶著股克製，他沒再靠上前。
“培文這幾天住在我那裡，他喝了酒，沒法自己開車。”他說的是顧二，趙新月放下梳頭的手，回想起先前問過什麼，他現在是在向自己解釋，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她抬起透亮的雙眸，看了看這個男人的臉。
依舊是很乾淨的五官，眼底的神情淡得像層淺水，沒有任何變化，還是從前那個熟悉的樣子。
白拓明輕聲說：“你認識那個小孩多久，知不知道她是什麼人？”
他轉瞬卻有所頓悟，其實趙新月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他們沒見過幾次麵就在一起，發展極快，她也一樣不太了解他是什麼人。
白拓明換了一個問題：“那天上船就是為了她嗎？”
趙新月很久都沒有回答，沉默了會兒，伸手拿掉他後背衣服上的一塊碎屑，那應該是水壺內膽的某一角，迸出來時粘在了上麵。
“你的眼睛沒事吧？”她說。
長長的走廊另一頭，有腳步由遠至近，趙新月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循聲眺望，是林高橋。
“新月。”男人朝他們走來，白拓明同樣聽在耳裡，他記得昨天，那律師嘴裡叫的還是“趙小姐”。
這時，趙新月低聲說了句“我走了”。
她腳步飛快地迎上去，像極了隻歸巢的鳥。
白拓明眼神發冷，但他隻是靜靜看著。
趙新月快步跑到了林高橋的身邊，她感到心跳很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道之呢？”
在轉身之前，林高橋抬眼望過去，兩個男人無聲地對視。
白拓明麵無表情，削薄的身影一動不動，眸子裡的黑沉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隻看了片刻，林高橋就收回視線。
他領著趙新月前往停車場的方向，回答她的話：“道之跟她媽媽在一起，我現在把你送回家。”
趙新月“噢”了一聲。
她說：“其實不需要的，你能走得開嗎？”
律師仍堅持著紳士風度，在車前為她打開門。沒再多提彆的，他隻說：“發生了一些事，抱歉，明天不能一起去恩和了。”
趙新月早想到這個，說：“沒關係。”
她坐進車裡，正要去扶安全帶，林律師望向她的目光一沉：“你的手指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