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著各種各樣理由，但仍不妨礙江孤雲感到不痛快，很不痛快。
這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江孤雲病情所造成情感障礙，讓他幾乎感覺不到正麵情感，喜悅、開心、快樂、幸福、期待、愛……這些正麵、積極情感都淡薄幾乎不存在。
相反，他對負麵情感極為敏銳，也因此江孤雲大部分時候都很不痛快。
有人讓他不爽了，那他也要讓這個人不痛快。
按照江孤雲以往作風，他會在基本確定樓飛星可信之後，利用這件事收買人心。
但這次，他看著桌上調查報告，沒來得及細思，身體就快於理智，先一步行動了起來。
“將這個女人帶來。”
現在這個人坐在了江孤雲對麵，在鄭小姐快承受不住壓力時候，他終於停下了敲擊動作，大發慈悲地開了口：“鄭小姐，你有一件事忘了去做……或者說，不敢做。”
鄭小姐戰戰兢兢地抬頭，不知道他說是什麼，也不知道他想乾些什麼。
江孤雲將幾張資料扔到兩人中間桌上，鄭小姐小心看了眼江孤雲臉色，才小心翼翼地撿起印滿字紙張。
上麵寫正是她如何被紈絝們欺侮、樓飛星如何承擔下了所有事情、沒找到新工作前他過又是如何辛苦；寫正是她如何對恩人避如蛇蠍、如何怯懦地閉口不談、如何忘恩負義……
鄭小姐手抖幾乎拿不住紙，隱瞞起事情被調查清清楚楚，這個人絕對是她惹不起大人物。
她驀然聽到江孤雲漫不經心中又帶著幾分好奇聲音：“鄭小姐，有件事我想問你，你——不愧疚嗎？”
鄭小姐霎時白了臉，喉嚨像是被人用什麼東西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
“算了，答案無所謂。”江孤雲本就不多耐心迅速散了個乾淨，“你在意什麼？”
“錢？名聲？自尊？”
“還是家人？朋友？”
江孤雲語氣不重，甚至稱得上輕，就好像平時拉家常閒聊似。
但他銳利視線卻一直緊緊盯著鄭小姐，將她臉上每一分神色全都收入眼下。
鄭小姐被他看心慌不已，江孤雲目光就好像刀子般刮她渾身發疼，她整個人又好像被脫光了一般，從裡到外全部展現在江孤雲眼下，任何一個微小秘密都無從隱藏。
江孤雲唇邊笑容忽地擴大了幾分，“原來如此，是錢和自尊。”
他恍然語氣中帶著幾分玩味，什麼都沒多說，但鄭小姐臉上這下卻連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去。
臉皮慘白好似剛剛粉刷過白牆，她聽出了江孤雲話中未儘威脅之意。
鄭小姐神色慌亂：“不是……我……那個……”
江孤雲重新敲了下扶手，鄭小姐下意識立刻收聲。
他淡淡道：“你沒有勇氣，我給你。”
“現在，去做你該做。”
江孤雲做了個送客手勢，立刻有人進來帶鄭小姐出去，從被人帶來又被人帶走，鄭小姐從頭到尾都像提線木偶一樣，任人操控。
在徹底踏出房間前，鄭小姐聽到從身後傳來幽幽聲音：
“記住，我會一直看著你。”
鄭小姐下意識回頭，江孤雲左手手肘搭在扶手上，左手支著自己臉，歪著頭幽幽看著看她。
那雙暗沉沉如海眸子，冰冷又無情，看她目光不像在看一個活人，倒像是在看什麼不該存在東西一樣。
這樣聯想讓鄭小姐打了個冷顫，瞬間如墜深淵，好似再呼出每口氣都帶著冰碴子。
再次下車時，鄭小姐雙腿都不斷打擺子。
次日，樓飛星下樓時就見到一個格外眼熟小姑娘，“啊，你是、你是……”
名字到了嘴邊卻死活想不起，樓飛星尷尬地抓抓頭，壞了，這人叫什麼來著？
卻見樣貌姣好小姑娘對著他突然一鞠躬，一股腦大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當時沒有站出來、對不起一直逃避你、對不起一直沒對你說聲謝謝、對不起我太膽小了……”
鄭小姐揪緊了衣擺，說著說著哽咽起來：“還、還有謝謝，謝謝你當初願意幫我嗚嗚嗚……謝謝你一直照顧我，謝謝你後來還托人照顧我。”
“謝謝，一直以來、各種各樣事情……”鄭小姐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想那個大人物是對，他確實給了她勇氣。
鄭小姐忐忑不安等著樓飛星反應，會指責她、罵她、嘲諷她一頓嗎，她緊張地閉了閉眼，做足了心理準備。
肩膀忽地被人拍了拍，屬於男性聲音在耳邊響起：“沒關係，我原諒你。再說了，哪有人生來不犯錯？以後勇敢點就好啦。”
幾個月前這件小事，樓飛星早忘到腦後了，聽鄭小姐說著說著他才依稀想起來一點。
不過現在該做些什麼他很清楚，樓飛星大力拍拍鄭小姐背，“好了，認錯到此為止，現在直起身，抬起頭來！”
這聲音爽朗、陽光、沒有絲毫陰霾存在。
鄭小姐愣愣抬頭，樓飛星笑容燦爛又溫和，同樣沒有丁點陰霾。
他是真不介意，也不怪她。
樓飛星看著鄭小姐比他小樣子就忍不住道：“以後也要這麼勇敢，下次不要犯同樣錯誤了。而且要是再遇上那樣事，未必每次都會有人及時幫你，所以你要自己強大起來啊。”
鄭小姐眼眶驀地熱了起來，透明淚珠成串往下掉。相比之下，自己真是卑劣不堪。
但同時她又洋溢在某種暖和情緒海洋之中，如同整個身體浸泡在溫暖泉水裡，獲得救贖般感覺連靈魂都得以升華。
樓飛星懵逼地住了嘴，他暗暗懊惱，他這看見比他小人就忍不住多照顧點毛病，真是個壞習慣。
鄭小姐哽咽著道：“嗯嗯……謝謝，我會……”
樓飛星送走她方才鬆了口氣，不過他看著鄭小姐遠走背影，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歎氣。
他手下意識摸向褲兜，有點想抽根煙，這一下卻摸了個空。
樓飛星怔住，沒忍住又歎了口氣，要是……還活著話，也該有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