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小顧雲已隱約意識到顧婷並不愛他，自己家也和其他普通家庭不同。他羨慕隔壁家庭和睦鄰居，羨慕鄰居家被愛著同齡人，於是他渴望、他不甘，諸多情緒交錯最終讓他固執想要借此證明媽媽也愛他，他同樣被愛著，同樣也有人愛他。
他想要證明他媽媽和其他普通家庭裡愛孩子母親一樣，更想要證明鄰居家小孩說他媽媽不愛他，這句話是錯誤。
然而結果卻叫他失望透頂。
“你小時候勤快又愛乾淨，家裡收拾整整齊齊，媽媽真愛你，你打小就優秀，現在大了也越發了不得了。”
顧婷說情真意切，然而又是謊話。
江孤雲麵無表情，小時候分明是他不乾活便沒有飯吃。
幼小顧雲天天跪在地上拿著抹布將水泥地一點點擦乾淨，踩著比他還要高板凳將用過飯碗洗淨，拖著沉重垃圾袋出門倒垃圾……林林總總雜活，每天做完了才有可能有飯吃。
顧婷絞儘腦汁想著還有什麼可說，時間過去太久，二十多年前記憶她早都忘差不多了。
她終於又想起一件可說，眼睛一亮同時語調也變得輕快起來，“對了，你名字還是我給你起，你從小就最聽我話了。”
她嘴裡終於說了一句真話，卻比假話更讓江孤雲感到反胃。
他忽地聞到一陣惡臭，那是種難以形容腐爛臭味，江孤雲胃更加翻江倒海起來，他幾不可查地蹙眉，惡臭源頭正是還在喋喋不休顧婷。
江孤雲忍了又忍，才以大毅力忍住了捂住口鼻衝動，忍住了衝去廁所大吐特吐。
他頭也忽然疼了起來，江孤雲調整了下姿勢，額前垂下過長發絲隱去了他蒼白麵容。
顧婷見江孤雲沒什麼過激反應，還以為他被自己話所打動，當下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目。
她一點點靠近江孤雲，加快了語速道：“你小時候不是說最愛媽媽了嗎，媽媽最近手頭有點緊，你不會看著媽媽陷入麻煩不管對吧？”
“媽媽也愛你，你現在發達了，隨便給媽媽個幾百幾千萬根本不是問題。”顧婷絮絮叨叨，提到錢時候眼裡爆發出熾熱渴求光芒。
令人作嘔酸臭味濃鬱到幾乎化為實質，江孤雲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正身處垃圾場之中。
他看見顧婷臉上皮肉一塊塊滑落到地上，啪嗒啪嗒聲響過後，隻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但仍往外源源不斷地散發臭味。她兩個空洞眼窩裡都嵌入了一枚金幣，上下頷開開合合，喀喀響聲中吐出全是錢錢錢。
江孤雲又一次被惡心到，他厭惡地移開視線，後牙緊緊咬在一起，幾乎要壓製不住越來越重反胃感。
如果幕後人送顧婷來目是為了惡心他，那江孤雲不得不說，他成功了。
聽完顧婷這通愛語，江孤雲也對她失去了興趣，將近三十年過去，這人本性也沒有絲毫變化，一如既往卑劣、貪婪。
“鬼話連篇。”他意興闌珊地打斷顧婷，“顧女士，謊話說多了，你就當成是真了嗎？還是你以為我不記得小時候事？”
顧婷聲音戛然而止，她結結巴巴地道：“你在說些什麼啊……”
江孤雲按住作痛額角，不耐聲音中滿是譏諷：“需要我提醒你嗎，二十八年前，你親口說——
不、許、叫、我、媽、媽。
你、不、是、我、、孩、子，隻、是、我、撿、來、、免、費、傭、人。”
江孤雲一字一頓複述出當年顧婷原話，連話裡冷嘲也和當年彆無二致。
為什麼媽媽不愛他，為什麼他必須勞動才能換來飯吃，為什麼他家和彆人家不同……也是那一天裡，小顧雲所有疑惑都有了答案，原來他是撿來。
也是從這一天起，小顧雲不再渴求媽媽愛——至少表麵上是如此。
但顧婷卻神色茫然，二十八年實在太過久遠，她和江孤雲相處短短六年，在這麼長時間前不值一提。
當年相處細節她早已忘得一乾二淨，隻留下些許模糊印象，模糊記憶又在後來許多年裡被無數遍美化。
她窮困潦倒時候告訴自己，她有一個出色有錢乖兒子，她兒子被富貴人家接去享福了，在那之前他們相依為命，感情深厚，隻要找到了她兒子，她就有大筆大筆錢可花。
顧婷實在想錢想瘋了，久而久之，她連自己都騙了過去，發自內心以為這些是真。
現下江孤雲說話她也是真沒有印象，她下意識回憶起來。
江孤雲冷眼看著顧婷神情從茫然到錯愕，最後定格在驚懼上，顧婷不敢置信地搖頭，她聲音艱澀，“那時你才多大，不、不可能，一定是你記差了，我沒這麼說過……”
江孤雲頭疼稍微減輕了一分，他呼出一口濁氣，理所當然地反問：“記得五歲時記憶很奇怪嗎？”
“至於錢，我一分都不會給你。”江孤雲站起身，頎長身軀帶著如山嶽般氣勢壓向顧婷。
顧婷不禁後退一步，聽他冷聲宣告：“我們早已兩清。”
聞言，她腦中緊繃一根弦毫無預兆地斷開，立刻尖叫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