獎……勵？
即使不知道是什麼獎勵, 單純的這兩個字就叫樓飛星心動了，隻是他喉頭上下滾動，仍然張不開口, 吐不出聲，跨不過心裡那道坎。
就好像一旦說出口，有什麼東西從此就會改變一樣。
樓飛星嘴唇動了動, 猶豫的時候還有空閒想，自己進步了，竟然對江孤雲的臉免疫了不少，沒有完全喪失思考能力。
江孤雲見他眼中多出劇烈的掙紮便撤開了稍許, 沒有進一步逼迫催促，他好整以暇地等待樓飛星糾結出個結果, 右手虛虛搭在他的肚子上, 原本環抱著他的左手則從腰部向上滑到脖頸處，寬厚的手掌握住了他的後頸把玩。
這段時間樓飛星耗費的心力，江孤雲都看在眼裡, 他都知道, 但他仍要樓飛星親口告訴他。
江孤雲翻看樓飛星的聊天記錄時發現他很健談, 他會認真傾聽彆人的苦難並溫柔安撫，但幾乎從不抱怨自己吃過的苦，即使有提起也是一兩句話簡單又輕鬆的帶過。
對他是如此, 對其他認識的每一個人也是如此。
江孤雲藍眸裡劃過一道暗芒，他要樓飛星習慣於依賴他, 他要樓飛星對他無話不談, 他要樓飛星主動對他說起全部。
他要成為獨一無二的特例。
後頸處江孤雲的手掌擼貓似的一下下撫.弄，透出無聲地安撫與鼓勵，樓飛星無意識往他懷裡深處又鑽了鑽。
或許是因為江孤雲此時耐心等待的樣子, 或許是現下這個懷抱太過溫柔的關係，又或許是因為今晚的月色太美，樓飛星心底忽地湧現出一股子衝動，他忽然脫口而出道：“是有那麼一點難受。”
江孤雲臉上綻開愉悅的微笑，這抹滿意的笑容稍縱即逝，他放開樓飛星的後頸，左手環住他的腰，右手轉而抬起安撫地揉了揉他蓬鬆的天然卷，“乖寶。”
第一句說出口後，後麵的話就流暢了起來，但樓飛星仍習慣性克製，隻一句句地說：
“寫不出開頭的時候很煩。”
“其實一點都不想寫，搬磚都好過寫作，但還是要強迫自己坐在桌前寫。”
“一直坐著也好累，腰很酸，屁股也疼，每時每刻都想扔了筆躺床上休息。”
“乖寶真厲害，一直堅持了下來，辛苦了。”江孤雲低沉的嗓音出奇的溫柔，他一直沒有停下手上安撫的動作，右手稍稍施力，將樓飛星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手指一下下疏離他的發絲。
樓飛星側坐在江孤雲腿上，頭靠在他寬闊的胸口上，也主動抬起雙手回抱住江孤雲的腰，他能清楚感覺到江孤雲胸膛的起伏，聽到底下一聲一聲清晰且沉重有力的心臟跳動聲。
這咚咚的心跳聲有著令人安心的奇異力量，樓飛星身體不知不覺放鬆下來，他感覺自己仿佛被人保護著一般，這種感覺美好的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還有抑製不住的欣喜從心底冒芽，樓飛星小小深吸一口氣，忍不住用力抱住江孤雲，重重嗯了一聲，算作對他的回應。
樓飛星繼續一句句小聲嘟囔，江孤雲耐心傾聽，認真又溫柔的回應，沒有絲毫不耐，也不覺得他是矯情做作。
這對樓飛星來說無疑是一種鼓勵，他也漸漸打開了話匣子，將憋了一肚子的苦水滔滔不絕往外倒。
“枯坐十個小時一個字也憋不出真的好痛苦，對著空白的紙張有時真的崩潰的想撞牆，每天無時無刻不覺得自己是個垃圾，不如趁早放棄……總是會這樣想。”
“好不容易憋出來一篇，寫完一看處處是狗屎，回頭一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麼，也不知道都寫了些什麼鬼東西，垃圾的根本不好意思拿出手，隻想壓箱底藏起來不給任何人看到或者乾脆毀了算了。”
“唉……”樓飛星喪兮兮地歎氣，“為什麼彆人就寫的又快又好，我就這麼垃圾……不得不承認自己菜，那種自信心碎一地的感覺也真的難受的想哭。”
“寫作還枯燥又乏味，一點都不有趣……不，也不能這麼說，想出一個絕佳點子的時候還是很有趣的，但真正下筆時痛苦的時間遠比有趣的時候要多的多。”
江孤雲沉默聽著，樓飛星現在不需要安慰，他需要的隻是發泄和一個傾訴對象。
樓飛星聲音裡充滿惆悵：“愛好和正兒八經的工作真的是兩碼子事，還是當做.愛好的時候好，想怎麼寫怎麼寫，寫不下去的時候就不寫，那感覺真是爽翻了，但想賺錢就不能這麼任性。”
他說完小狗似的用力蹭了蹭江孤雲，悶悶道：“要忍耐住放棄的誘惑也好難受，跟坐牢有的一拚了。徹底放棄不寫也不行，有靈感後根本忍不住不寫，抓心撓肺的難受。”
江孤雲沉默了一會兒，語氣複雜地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放棄？繼續隻做為愛好發展。”
樓飛星將一直憋著的話說完後輕鬆了不少，整個人可以說是神清氣爽，容光煥發。
聞言他推了推江孤雲，跳下他的懷抱，樓飛星又恢複了往日裡的神采奕奕，他雙手叉腰，淺棕色的雙眸亮的驚人，“不寫痛苦，寫不出痛苦，寫了寫不出滿意的文字同樣痛苦，從頭到尾都充滿痛苦，但是即使如此也不放棄創作，這才是家。”
樓飛星抬起右手，他看了看，右手慢慢合攏成拳，像是把什麼東西攥在了手裡一樣，他握緊手重新看向江孤雲，漫天星輝落入他清澈的眼底，折射出滿滿的憧憬與向往，“而我——要成為家，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江孤雲望著他藍眸晦澀難明，眼前人瘦小的身軀裡容納著一個堅韌的靈魂，而且和感情貧瘠荒蕪的自己不同，他的靈魂裡洋溢著蓬勃且豐沛的感情，熱愛著這世間的諸多事物。
他知道樓飛星喜歡牛奶、喜歡藍色、喜歡天空、喜歡電影、還喜歡許許多多樣貌好看的人……他那雙晶瑩剔透的眸子總是閃爍著漂亮的光芒，肯定是因為充滿愛的關係，所以和自己所看到的世界不同，他眼裡看到的世界是五光十色的燦爛世界，那雙漂亮的眼睛才總是閃閃發光。
現下，那份對、對創作濃烈的熱愛，即使痛苦也不願放棄的熱愛，也讓他的靈魂綻放出燦爛奪目的光輝，在這黑夜裡如太陽般耀眼。
耀眼到直視就仿佛會被灼傷，江孤雲下意識眯起眼，即使會被灼傷，他也無法將目光從樓飛星身上移開。
江孤雲幾近癡迷地凝望樓飛星，他藍色的雙眸裡映出一簇燃燒的火焰，這簇火焰正是來自樓飛星身上洶洶燃燒的熱愛。
這份熱愛是真正的熱愛，濃烈而純粹，源源不斷散發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完美符合江孤雲一直以來的審美，擁有這份喜愛的樓飛星也美麗耀眼的不可方物。
他不知不覺屏住呼吸，嘴唇微微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兩個字就這麼含在舌尖上，悄無聲息的在嘴邊溜了一圈後又被咽了回去。
真好，真讓人羨慕。
有著自己所不具備的一切。
江孤雲喉結上下滑動，他忽然有些熱，忍不住抬手解開襯衣最上方的兩顆扣子，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
他徐徐吐出一口濁氣，仍不爽極了，對樓飛星熱愛多過自己而不爽，但同時——他也不可避免地被這份熱愛而吸引。
這份吸引源於無法抵抗的本能，就像飛蛾不受控製地撲向燭火，江孤雲輕喘一口氣，舌尖舔過乾澀的唇瓣，暗沉的藍眸目不轉睛地盯著樓飛星。
他想，他對樓飛星越加無法放手。
樓飛星見江孤雲半天沒吭聲，禁不住摸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道：“這個夢想果然很好笑，像白日做夢嗎。”
他左手不由得摳了摳褲縫，想起從前其他人聽到自己這麼說以後的反應……
“哈？家？你多大了還說這種話，就像小學生說自己以後要成為科學家一樣哈哈哈哈哈！”
“家？有夢想是好事，老師支持你，但人也要腳踏實地，家不是誰都能當的，大多想乾這行的都先餓死了。”
“有誌氣，來來來把你的大作先給我看看唄，我們未來的大作家。”
“就你？連大學都沒上的你，還是彆丟人現眼了。”
“你是不可能的。”
“放棄吧。”
“彆浪費時間了，有那個時間不如做些其他的。”
……
沒有人支持，都覺得這是不可能的，像聽到一個笑話一樣，雖然樓飛星並不在意這些言論，但漸漸的他也不再說了。
樓飛星閉了閉眼，那些惱人的聲音還是揮之不去，這些話並不能傷害到他，但如果江先生也這麼認為……